飄天文學 > 紫紅 >第92章 (九十二) 歸營
    耶律宗徹一睜眼便將偌大的篷頂納入視野,轉了轉僵硬的脖子環顧打量,才知自己此時身處帥帳之中。

    頭腦初始有些渾噩,然腹部強烈的痛楚很快幫他尋回昏厥前的記憶。他很清楚薩加此番行刺,擺明與他同歸於盡,雖說對方逃脫不得,但不知怎的,心緒難寧下竟惴惴不安。瞟到不遠處照料起居的小親兵滿面疲憊正撐着腦袋打瞌睡,忍不住喚了聲。喉頭乾澀,只發出嘶啞低吟,所幸那小親兵還算警醒,三並兩步奔到榻邊,絮絮叨叨:“王爺,你可算醒了,你覺得怎樣?要不要小的去傳軍醫過來?”

    耶律宗徹擺擺手,只覺身子綿軟無力,遂命小親兵扶他坐起。問過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事,方知薩加乃女扮男裝,真實身份便是畢格族長說親的女兒薩爾朵。他苦笑兩聲,總算想通先前那人種種古怪之舉。之後聞聽展昭將人放走,忍不住板下臉怒氣衝衝罵了句“胡鬧”。

    “就是。那姓展的完全搞不清敵我,虧得王爺平日待他如上賓,實在對他太客氣了。”小親兵義憤填膺應和道。

    話未說完,就被耶律宗徹狠狠瞪了眼。“本王是說蕭離這羣人胡鬧!本王還沒死呢,赤練軍就亂了軍規,開始私人泄憤了嗎?去!叫他們幾個都給本王滾進來。”

    小親兵“啊”了聲傻在那兒,心裏好一番打鼓:看來傳言非虛啊,王爺真將那個大宋護衛放在心尖疼寵,發生了這樣的事竟還如此維護。一邊想着,一邊額頭冷汗涔涔,他心想還好自己嘴慢,沒來得及說展昭受傷離開的事,不然只怕他家王爺更要暴跳如雷了。

    正忐忑拿不定主意,突聞帳外傳來爭吵聲。

    “溫嶺,本副帥看在你曾是王爺身邊最得力的貼身近衛,這才允你重新歸營。可你這般橫衝直撞擅闖帥帳,可還有半分規矩?”

    “溫嶺若壞軍中規矩,甘願受罰。只是今日溫嶺無論如何也要見到王爺,還請副帥讓道。”溫嶺將月如護在身後,神情肅穆儼然打算直闖,終被衆士兵橫槍攔下。

    蕭離冷聲道:“王爺重傷未醒。有什麼你跟我說也是一樣。”

    “如何一樣?這件事,事關重大,溫嶺必須親自稟明王爺以作定奪。”

    眼睜睜看着趙禎展昭被党項人擄走,心知多拖一刻兩人性命便危上一分。尤其想到展昭身中一箭,此刻生死不知,溫嶺便心急如焚。而蕭離先前早擺明態度,根本無視展昭等人死活,若將實情道出,不落井下石已是好的,哪裏會去營救?念及此,溫嶺當然不願與他浪費脣舌,故而執意闖帳。

    多番你來我往阻截後,雙方皆動了肝火。溫嶺爲達目的下手亦狠辣不少,當又一個士兵被他踹飛,眼看就要搶入帥帳。哈那布穀得了樊爾泰眼神示意,突然擒住月如手臂,捂住她欲尖叫的嘴,將人箍進懷裏。

    溫嶺見此變故,表情徹底變了。“別!……別傷她……。”

    哈那布穀得意大笑,正想挖苦溫嶺幾句給宋人當狗的話。誰想月如怕得狠了,直接一口咬在哈那布穀手上。哈那布穀勃然大怒,一巴掌對着月如揮去。眼見兇狠一掌就要扇在月如那張白嫩臉龐,從旁突如其來的一隻手將哈那布穀的前臂牢牢懸在半空。

    一襲白衣侵入眼簾。哈那布穀見了陡然色變。

    “白玉堂?!”

    “你敢動她一根手指試試,五爺剁了你的狗爪!”白玉堂冷喝。探手反拗叫哈那布穀一聲痛呼,隨即順着扭曲的身子一腳踹中哈那布穀小腿,叫對方摔個狗喫屎。

    他見月如神色驚恐瑟瑟發抖,連忙柔聲撫慰。“月如別怕,有五哥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犀利眼神掃射四方,威壓十足。契丹將領見狀怒不可遏,卻懾於其武功高強,只能佔點口頭便宜,叫罵僵持,寸步不讓。

    遭遇連番變故,月如已如驚弓之鳥,癡症有些復發。總算尚留一絲清明神智還識得白玉堂,知道這人不會傷害自己。於是她撲入白玉堂懷中失聲痛哭,如梨花帶雨,好不憐人。白玉堂見她模樣悽慘悲慼,拍着她的後背,越發疼惜。

    竊瞟四周,不見展昭蹤影,正奇怪這貓兒怎麼不在月如身側護佑,便隨口問了句:“月如,你姐夫呢?”

    豈料月如聞言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把推開他,瘋瘋癲癲四處尋找。“姐夫?!對……姐夫呢?”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捂耳叫嚷連連:“姐夫他不要月如了。姐夫死了,他被壞人射死了。”

    白玉堂瞠目而視,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一把抓住兜兜轉的月如,將人拎到近前。“你說什麼?”

    或許是白玉堂震驚的表情過於近在咫尺,讓人覺得有幾許猙獰,月如觀之驚懼萬分,以至於強烈反抗起來。溫嶺眼見月如手腕都被白玉堂捏紅了,憤而上前出手幫其掙脫。

    見白玉堂又欲大步逼近,月如顫慄之餘慌不擇路朝某個方向逃去,然當看到沉着臉杵在那兒的樊爾泰,她又愣住了,纖指顫巍巍地指住樊爾泰鼻子尖叫道:“你……還有你,你也是兇手。就是你拿刀刺姐夫,姐夫胸口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眼角餘光本能往邊上掃去。不瞧還好,一瞧之下發現好多人都是當初圍攻展昭的熟面孔。月如恐懼到極點,忽然身子一軟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她雙手抱頭,淚如雨下。“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要殺姐夫。姐夫死了,姐夫不要月如了。”說到最後反反覆覆唸叨那幾句。溫嶺怕月如再受刺激加劇病情,於是一指點中睡穴,將人小心抱起。

    “誰能告訴我,我不在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到底對貓兒做了什麼?!”白玉堂咆哮出聲。他面色森然,視線在一干赤練軍將領面前遊走,每一字每一句皆鏗鏘有力,殺氣重重。

    衆將領雖聽說這白玉堂乃是中原江湖出了名的殺神,輕易招惹不得,但此處乃契丹地界,哪容得他宋人一再囂張,於是數名悍不畏死的將領抽出兵器,預備大幹一場,不想另一個聲音恰在此時自衆人背後幽幽響起。

    “本王也想知道,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門簾掀開,耶律宗徹一步一步在親兵攙扶下跨出帥帳。受傷失血的緣故,他面色慘白,步伐零亂蹣跚,然那雙瞳眸炯炯有神,亮得近乎駭人,猶如利劍,直指人心。

    衆將乍見赤王無恙,先是一陣心喜,隨即看他面色不善,想到赤王與展昭曖昧關係傳得沸沸揚揚,而他們先前與展昭等人激烈衝突,還害其受傷,這麼一思量陣陣餘悸,生怕耶律宗徹秋後算賬,以致一時鴉雀無聲。

    耶律宗徹厲聲道:“怎麼,都啞巴了?溫嶺,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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