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196章 (一百九十六) 選擇
    展昭勉力支撐着腿腳緩緩爬起,他表情陰鬱地斜睨柳如蕙,問道:“是不是隻要再死一個,你就當真放過剩下其他人?”

    柳如蕙雖有些意外展昭竟會答應,但話既已出口,自是收不回來了。只得硬着頭皮道:“是。”

    “那好,你給我一瓶毒(du)藥,我來選。”

    柳如蕙探究地上下打量展昭,猜測展昭到底來真的,還是耍花樣。不過越猜不出,他越好奇地想看展昭會怎麼做,於是當真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瓷瓶,伸到展昭面前晃悠。“這瓶中裝的是見血封喉的鶴頂紅,只要服下一滴,就絕無生還的可能。”展昭剛想上前去取,柳如蕙突然擺手示意其止步,等他將白玉瓷瓶放在地上,朝後退了數步,這才攤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展昭邊躬身拿取瓷瓶,邊嗤笑道:“柳堂主倒是謹慎。以我如今這般破敗的身體,難道還能威脅到你不成?”

    柳如蕙道:“展大人在我眼中從來是個人物,對你,如蕙不敢有絲毫鬆懈怠慢。”

    展昭自嘲一笑,端詳手中拿白玉瓷瓶,一時看得有些出神。衆人還以爲他在猶豫選誰,小戚已率先開口了。

    “哥,把這個給我吧。大哥纔是下任宮主最適合的人選,他不能死……。”

    紫瑾怒而打斷:“蕭紫戚你說什麼胡話?!柳如蕙他想殺的是我,要你出什麼頭?”

    小戚想笑,可是剛扯了扯嘴角,眼淚便止不住滴落下來。“我不能再失去親人了。大哥,你就讓我和爹孃在黃泉重聚不好嗎?”

    “閉嘴,我不許!”

    “爲什麼?其實我知道的,你做少宮主,只是爲了查明當年你娘在紫嬋宮的過往。在你心裏,從沒有把紫嬋宮當家,沒有把宮主當父親,更沒有把我當成弟弟……。”

    紫瑾幾乎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我是從沒把蕭紫桓當父親,可是你,是我弟弟。”

    小戚錯愕的表情顯得異常呆滯,等返過神來,淚水頓時流得更兇了。只是跟適才的悲切不同,這回落的卻是歡欣的眼淚。他突然覺得此刻就算叫他立刻喝下那瓶鶴頂紅,他亦此生無憾了。

    兩人間上演的兄弟情義就像利刃般刺痛着柳如蕙的心肺。

    原來他們還沒一無所有,看來是他復仇失職了。

    柳如蕙忙不迭冷硬地催促展昭:“誰生,誰死,在你一念之間。展大人,你可想好選誰了?”

    展昭對一旁白玉堂數聲呼喚置若罔聞,垂着的頭倏地擡起,似有了決意。

    “我想好了。”展昭向柳如蕙慢慢走去。“柳堂主,其實比起紫瑾,你最恨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吧。如果今日一定要再死一人才能讓你罷手,那我選——我自己。”

    當所有人意識到展昭想做什麼,已經來不及了,展昭已經拔了瓶塞仰頭將一整瓶鶴頂紅都喝了下去,快得連離他最近的柳如蕙都沒能阻止。

    衝上前的柳如蕙只來得及一把接住向後仰倒的展昭,親眼看着他闔上燦星般的雙眸。他僅調動身體的感覺就能覺出四周暴動了,他能感到無數利刃磨礪的聲音,能想象這些刀槍劍戟片刻後臨身將他刺得千瘡百孔的結果。

    柳如蕙怨懟地望着眼前寧死都倔強至極的人,心中一片悲涼。

    展昭,居然有你這種人,寧願選擇自己去死也要保下旁人。

    你用你的死切斷了我所有後路,你就這麼不想成全我的復仇,這麼想拉我一起下地獄嗎?

    你死得乾脆,死得其所,但是你可有想過五爺?五爺該怎麼辦?他怕是要恨我入骨了……。

    是的,當展昭毫不猶豫喝下鶴頂紅的霎那,白玉堂腦仁嗡嗡作響,只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要瘋了,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像炸開的米花不間斷地往外蹦躂。他好想衝上前拼命去搖展昭,把對方搖醒,問問那人究竟腦子裏在想什麼,又究竟將他置於何地。

    明明經歷千辛萬苦,他們才走到一起,原本以爲只要此間事了,等待他們的將是閒雲野鶴的隱世生活。誰想展昭做決斷時,仍一如過往一意孤行,決絕不計生死,絲毫沒將他也沒將自己放在心上。

    貓兒,你可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誓言?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你怎忍心將我獨自留在人間?

    你走時甚至連一眼都沒看過我,爲什麼……這是爲什麼?!

    白玉堂突然愣住,已泫然欲滴的眼淚猛地收了回去。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展昭就算決意赴死,也不可能一眼也不看他,走得那般決絕了無牽掛。

    有古怪,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只是不等他想清其中玄機,他已見耶律宗徹趙禎小戚手持刀劍率衆瘋了般向柳如蕙殺去,而另一頭的紫瑾若不是被木槿段鉗制,恐怕也早衝過去。紫瑾無力掙脫,但那聲嘶力竭的聲聲悲吼卻響徹整個祭殿。

    間不容髮,白玉堂施展最快身法後發先至,率先抵達柳如蕙身邊。柳如蕙呆呆忘了他一眼,沒有動,那模樣明顯是等待引頸受戮。

    柳如蕙本以爲最先趕來的白玉堂會一劍砍下他的腦袋,誰想白玉堂只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隨後旋身爲他擋下即來的無數攻擊,弄得他整個人徹底懵了。

    就在他還處於渾噩想不通透的當口,突覺胸口一痛。膻中穴被制,身體不僅動憚不得,更像被抽乾一般頓失氣力。他大驚,往懷中一看,只見那展昭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眸光澄澈瀲灩,哪有絲毫行將就木的滯鈍?當他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已是展昭從他左手輕而易舉取走雄蠱的那一刻。

    所有人看到展昭又“活”過來,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唯獨白玉堂一臉振奮,等展昭拿到雄蠱向他伸手,他立刻緊緊握住,將人一帶拉拽到跟前。

    展昭瞥了眼白玉堂泛紅的眼尾,故作鎮定道:“哭了?”

    白玉堂白他一眼,口吻不爽。“纔沒有。就你那點伎倆,休想矇騙我。”說完用拇指指了指其他人,戲謔道:“不過其他人被你騙得挺慘的,我估計你若拿不出合理的說詞,等會兒會被羣毆。”

    展昭笑着搖搖頭:“我現在的身子骨可挨不起,要打羣架,還得看你白五爺的。”

    白玉堂故作姿態抱胸挑眉。“喲呵,這時候倒想起爺我了,你剛纔可是連我也騙啊。”

    展白二人看着像是自然說笑,落到有心人眼裏卻跟打情罵俏沒區別。趙禎儘可能忽略心中的疙瘩,迎上去上下打量展昭,關切道:“展護衛你真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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