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魂界的秋季來得很快。
彷彿前一天還在從地面往上冒熱氣,深夜一場短暫而無聲的密雨過後,倏地就冷了下來。
真央靈術院生活區的道路上鋪滿落葉,帶着雨水特有的腥氣,溼漉漉地堆疊在一起。踩在上面,好像走在一張吸飽了水的薄毯上。
很不真實。
俠客窩在政治課大教室的最後排看完了《瀞靈庭大事記——四大貴族記(第一卷)》,跟着衆人走出教學區:“我先去圖書館把書還掉。”他對身邊的同伴說。
銀衝他揮揮手:“那我先去食堂佔位子呀。”話音未落,人“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落葉微微顫動一下,又因爲過分溼重躺回原處。
真央靈術院公共食堂,一個讓人聞風喪膽又趨之若鶩的戰場。戰況激烈程度在整個瀞靈庭排行第二——第一是戰鬥狂魔十一番隊的食堂。
實際上,真央有明文規定,禁止學生在非上課時間使用瞬步。據說這是出於安全考慮,畢竟在校學生的水平良莠不齊,只要有一半人用瞬步趕路,就很容易發生半空相撞的事故,最後導致連續好幾年都沒有學生願意在畢業志願上填報四番隊——事實上,就是因爲有段時間事故率太高,同期志願加入四番隊的畢業生驟減,學校才把這麼一條規定加了上去。
當然,像這樣的規矩在《真央學生守則》上還有很多,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只會越來越厚。真要循規蹈矩地每個都遵守過來,恐怕連活下來都難——因爲既無法在食堂搶到喫的,也不能出校買,買了來也不能在學校裏喫外食,讓人很是懷疑,當初制定這些規則的人到底想他們活還是想他們死。
俠客從圖書館出來,瞬步往食堂跑去。
然後猛地停下腳步,站在一片樹林裏,與同樣緊急剎車的白哉相對而視。
“中午好,朽木君。”俠客笑着打了個招呼,擡頭看看不遠處的圍牆,“翻.牆?”
“瞬步?”白哉簡單地點了下頭,回敬道。
於是兩個違規人員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心知肚明的淺笑。
“一起去食堂嗎?”俠客邀請道,“聽說今天的限定特供是裙帶菜哦。”
從沒說過自己的喜好是裙帶菜的白哉瞥了他一眼:“妖怪貓說的?”想來只有那隻貓妖會這麼多事。
俠客卻搖搖手指:“情報來源是祕密啊。”總不能說是我的斬魄刀勾搭上了你的千本櫻吧?
白哉的表情明顯糾結起來。然而猶豫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拒絕了:“我已經喫過了。還有其他事。”他微斂起下巴,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比起暑期前最後一次見面,這位貴族少年看起來單薄了許多。雖然在很努力地表現出一切如常,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帶着血絲的眼睛和眼底淡淡的青色。
看起來非常疲憊的樣子。
“真遺憾。”俠客往旁邊走了幾步,讓出路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着先走一步的人,卻直到白哉跑沒影了才重新往食堂瞬步過去。
這麼耽誤了一會兒,食堂裏已經沒多少人。大部分學生風捲殘雲地喫完,正三三兩兩往外走。俠客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銀。
今天的菜裏有蒸魚,躺在餐盤裏,用慘白的眼睛瞪着他。銀已經喫完,正坐在對面無聊地用筷子戳剩在盤子裏的魚眼睛。聽見腳步聲,男孩子擡起頭,手下一用力,那枚小小的白球“噌”地飛過來,落在俠客腳前。
要不是反應迅速,它就該變成鞋底白慘慘的一灘了。
“來的路上碰到了朽木君。”俠客跨過那粒倒黴的魚眼,若無其事地坐下來。飯菜早就冷掉了,不過比起長綠毛的,散發着奇怪味道的,被迫遭到女孩子們加工的,至少這些食物還算正常。所以俠客毫不在意,邊喫邊把新得到的情報告訴同伴:“朽木君的父親病重了。似乎是因爲天氣變化,在開學前幾天突然發病。爲了照顧父親,他纔沒趕上開學。”
俠客失笑,屈指在腰間的淺打上彈了一下。
最近這隻小狐狸越發讓人看不懂了。
解除了始解之後,俠客又想起了白哉的父親。據說生來就體弱,連真央釋藥院都無能爲力。但是因爲要擔負起一家一姓的職責,還是勉強自己做了副隊長。
作爲能爲了不知名的同伴去搞自殺式襲擊的流星街人,俠客對此不置可否。能有爲之拼上性命的東西,不管是有形的人或物,還是無形的執着啊信念啊,都是很不錯的事情。他唯一感興趣的就是……
想研究看看。
聽說十三番隊的浮竹隊長也是個體弱多病的,每年真央開學和畢業時,正好也是疾病高發的時間段,所以經常會發生在校六年都沒見過這位隊長的事。如果畢業後沒有加入十三番隊,百八十年見不到這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既然屍魂界一直傳承下來的對靈體治療法沒用的話,用其他世界的辦法行不行呢?
可是無論是浮竹隊長還是朽木副隊長,身份都太敏感,想要拿來做實驗,都不太可能的樣子。要是多幾個同伴一起幫忙就好了,直接打包帶走……
俠客看了眼仍在閉目跟神槍溝通的銀,遺憾地搖搖頭。
這隻還太嫩,指望不上。
白哉遲到一週纔回學校報到這件事,在學生中間引發了一波竊竊私語,不過很快,大家的興趣就轉回到十月的“真央大亂鬥”上。一班中等貴族出身的調月佳由組織不參賽的女生搞起了啦啦隊,課間的時候特別跑來問:“俠客君會參加嗎?”
俠客微笑:“很抱歉,我不參賽呢。不過銀會去的,請幫忙應援哦。”
調月看上去有些失望,但很快調整好表情,對着銀笑眯眯的那張臉鼓勵道:“沒問題!市丸君加油哦!”說着歡快地跑掉了。
是個很熱情的大姐姐型的女生。
俠客見銀的目光一直沒收回來,擡肘拱了拱他:“是你喜歡的類型?”
“怎麼可能?”對某人的惡趣味,銀現在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迴應了,“這不是跟亂菊撞人設了嗎?”
“所以我問的是這個類型啊。”
銀側過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俠客,我爲什麼一定要喜歡女生呀?”
哪知俠客完全沒照他所想的有什麼反應,只是上下打量了一陣,嘆了口氣:“對不起,你是個好人。”
銀:“……”
“說起來,俠客就沒有什麼看上的女生嗎?”銀不甘示弱地指指應援隊聚集的地方,“一個都沒有呀?”
“我對打不過我的不感興趣。”俠客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銀,笑道,“而且,我跟某個宣稱自己是涼薄之人的傢伙可不一樣。”
他可是真·涼薄。
“好可怕,我竟然遇到了一個渣男。”銀故作害怕地往旁邊躲。
俠客抽抽嘴角:“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詞。”該不會是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銀把手伸進懷裏掏啊掏,最後掏出來一本普通紙張大小的書——話說這麼大一本書究竟是怎麼塞進懷裏的?!
“《真央通信——女協特別版》,之前去找亂菊的時候發現的。”小狐狸幸災樂禍地翻到某一頁,看着熟練程度,怕是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這裏。”
俠客:“……”
不,他拒絕,他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