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讓人心疼。
“您是新晉的驅魔師吧？”少女突然問道。
俠客低頭看着她：“怎麼看出來的？”
“認識我的不會付出這種多餘的關心。”少女冷淡地解釋，“過一會兒自己就會好了。”
的確，從俠客發現她到現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少女身上肉眼可見的猙獰傷口已經開始癒合。原本纏在身上的繃帶浸透了血，深深嵌在傷口裏，等到事情結束安下心來處理的話，必定需要重新撕開皮肉取出來。從這個角度來看，過快的癒合速度也是個麻煩。
俠客一手固定住少女的身子，藉着外袍的遮擋，將少女身上殘留的繃帶撕扯乾淨，然後問道，“帶備用繃帶和衣服了嗎？”
全程只是任憑擺弄的少女眨了下眼睛，指指河水：“揹包掉下去了。”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俠客把她重新裹進外袍裏，看向終於從人羣中脫身走過來的搭檔：“附近有醫院嗎？”
“你受傷了？”順利完成驅魔任務的神父一眼看到俠客身上的血，立刻緊張起來，“剛纔沒看見你過來，是怎麼受的傷？現在感覺怎麼樣？”他皺眉看向安靜的少女，眼神不善。
“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我可不想被馬科爾主教臭罵一頓。”神父大大鬆了口氣，“主教對你可是給予厚望，要是跟我出來一次就受傷，一定會殺了我的。”他說着往回走，“這是我們的名單上最後一個惡魔了，接下來你是跟我回總部述職，還是直接回修院？”
明明就在他們中間，少女卻一次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對話裏——事實上，除了一開始的懷疑，對方連一個關注的眼神都沒給她。
俠客看着少女平靜的眼神，緊了緊手：“一起回去吧。這位……”
“啊，不用管。”神父無所謂地說，“放着自己會好的。這是教會寄放在你們西多修道院的武器，等述職完畢，你順路帶回去就行。”
他們坐進來時的車，年長些的神父發動了引擎。
少女全程都很安靜，即使被當面說了那樣的話，也沒有反駁什麼，想來早就習慣了只是被當作一件還算有用的物品。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應該會對此表示同情或者憤怒吧？俠客想。
可惜，看着這樣一個女孩子，他只能想到曾經的同伴。
一樣有些呆呆的，對周圍的事物漠不關心，也不在意自己，只牢牢地記着一個人的話，遵守着一個人的命令，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她動搖。
有點想他們的團寵了。
————————
少女在祈禱。
規規矩矩地穿着深藍色修女袍，搭着白色披肩，十指交握跪在地上，銀色捲髮從肩膀分落在前後兩邊。
應該是任務剛回來吧？白色繃帶沾了血，從手掌處向上延伸，沒入衣袖底下。濃重的血腥味連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壓不下去。
俠客從院長室回來，就看到跪在十字架前進行祈禱日課的少女。
卡蓮·奧爾黛西亞，生父不詳，母親作爲虔誠的天主教徒，卻在身患絕症之後，與不知名的男子有染，生下孩子不久就自絕生命，只給女兒留下一個名字和一個麻煩的體質，還有生來就揹負罪孽的命運。
本不該存在，也絕不能給予主的愛，被視爲恥辱的孤兒，連洗禮都沒有進行的野獸之子。
自從九歲被發現特殊的體質之後，就開始作爲聖堂教會的武器，奔波在惡魔出沒的地方，以自殘的方式報告惡魔隱藏的地點，沒有一刻不帶着傷。
俠客坐在書桌邊，注視着專心祈禱的少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大概很適合流星街。
“活的殉教者嗎？”
輕笑和低語幾乎立刻消散在空氣裏，沒有達於任何人耳中。
祈禱完畢的少女站起來，低頭斂目，和其他修女一樣稱呼他：“大人。”
少女點頭，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毫不在意地脫了衣服，然後默默忍耐着重新處理傷口的疼痛。
擺在一旁的清水漸漸變成紅色，俠客一邊仔細地給傷口消毒，一邊教女孩子處理外傷的技巧。小時候自己摸索出來的，加上曾經被迫和飛坦共處一室學來的手法，在做緊急處理時特別有效，證據就是少女這幾次需要進行二次處理的外傷越來越少了。
最後給繃帶打上一個結，俠客從衣櫃裏取出新的修女服，給她換上。
少女全程都很安靜，只是看着金髮青年忙碌。黑色的聖堂教會神父裝帶着冷傲的肅殺感，但卻被柔軟的金髮和特別顯年輕的娃娃臉破壞了。相比她見過的其他代行者，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同居人，顯得意外的可愛，並且與衆不同。
“之前就想問了。”卡蓮躺在牀上，側臉看着坐在她身邊的青年神父，“大人，您是X冷淡嗎？”
俠客不用想就知道她爲什麼會這麼問，不過，正常的女孩子適合這麼說話嗎？
“因爲對你的身體沒有興趣嗎？”俠客笑道，“理由有兩個：第一，我見過身材更好的；第二，我不會對未成年下手。換個你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就當作我沒有這樣的‘惡’吧。”
他們家小滴和派克都是魔鬼身材好嗎？俠客不止一次想問她們到底是喫什麼長大的。
少女愣了一下，乖順地點點頭。俠客端起放在一旁的那盆血水：“好好休息，我去廚房那點喫的。”
“嗯……謝謝。”少女微紅了臉，小聲說。
門關上了。
俠客走在迴廊裏。清晨的修院一片寂靜，石牆廊柱間迴盪着清冷的氣息。他沿着熟悉的路線走進廚房，早早起牀正在忙碌的修女們立刻停下手：“早上好，俠客大人！”
“早上好，修女們。”俠客露出燦爛的笑容，找了個地方坐下，“有什麼喫的嗎？”
“早餐還要等一會兒，乾麪包倒是還有些，您餓了的話可以先拿來墊一下。”
“沒關係，我不着急。另外給我拿三瓶辣椒醬，謝謝。”
“好的！”
西多修道院的修女們都知道，某位金髮的神父嗜辣如命，每天都在以不正常的速度消耗着辣椒醬，所以每逢外出採購，她們都會專門留出這部分預算來。沒有人知道，她們口中的俠客大人實際上口味很清淡。
聽到開門的聲音，卡蓮掀開被子坐起來，看到和早飯一起來到的辣椒醬，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比起神父，大人果然更像保父呢。是因爲家裏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嗎？”
嗯，面無表情地一針見血，這也很像小滴。
“並不年幼，也不是妹妹，更不需要人照顧。可愛倒是真的，算是團寵吧？”
“您現在的表情看起來與神父的身份並不相符，要不是沒有出現靈障反應，我會以爲您被惡魔附身了。”
俠客握着藏在口袋裏的小惡魔手機哭笑不得。最後他決定跳過這個話題：“對了，有個消息要通知你。我向教會申請了輔助，剛剛得到回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專用助手了。”
卡蓮安靜地把早飯喫完，才說：“您並不需要助手。”
儘管只是偶爾共事了幾次，卡蓮也能明顯感覺到，眼前這位剛剛加入聖堂教會、在幾個月前甚至連魔術都不知道的年輕神父，與其他代行者相比，在實力上簡直天差地別。
“無論是驅魔實力還是辨別隱藏的惡魔的能力，您都不需要我的輔助。對於教會而言，我的用處僅僅在於找出附身在善良之人身上的惡魔，而您有自己的特殊方法，獨自也可以很好地完成任務。對您來說，我毫無價值。”
“馬科爾主教大概是希望我們能互相幫助吧？在狩獵方面，你已經工作了幾年，二我還是個新手，但在實戰上，顯然我更有技巧，互補一下也許彼此都能更有用些。至於我個人的原因……”俠客擡手揉了揉少女的頭髮，笑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