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諺回王府的時候,心裏想的還是軍營裏的一樁案子,多多少少有點心不在焉。

    府裏的侍從當即迎上來,輕聲道:“世子,今天那位李通判又過來了,他這回還帶了一位女子,兩人一道進了主院,只是不知這女子是哪家的。”沈遲意進王府的時候帶了冪籬,這些下人倒也沒瞧清她的相貌。

    只要是他爹的事兒,永遠跟女人脫不了關係,衛諺毫不意外地嗤笑了聲,解下甲冑交給身邊的侍從,漫不經心地往主院走。

    沈遲意此時斜坐在屏風後方,衛諺一時瞧不清她模樣,他淡漠地掃了眼李鈺,草草地給瑞陽王行了個禮。

    他看不見沈遲意,不過沈遲意這個角度倒是能把他看個分明,她稍稍側頭,目光落到衛諺身上,忍不住輕輕呼了口氣。

    她繼承沈遲意的記憶是零散的,嚴格來說,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衛諺,在她的印象裏,這個男人傲慢自我霸道涼薄,對沈遲意不屑一顧,對她的傾慕嗤之以鼻,但她見到衛諺的第一眼,就能理解原身爲什麼會那麼喜歡他。

    他的美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霸道和傲慢,只要他一出場,就能瞬間地佔據任何人的視線,身邊的美人和美景就會自動淪爲陪襯,他就像一把奢華到極致的神兵,帶着氣貫長虹的銳利和煞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顫抖臣服。

    偏偏這樣一個人,眼尾還斜斜綴了一顆絳紅淚痣,平添了幾分豔麗風情。

    奪天之色,不外如是。

    沈遲意不無感慨地想,同時默默地壓低腦袋,不想再橫生枝節。

    瑞陽王跟他不似父子,倒似仇人一般,見着衛諺便冷下臉:“民間都說養兒防老,我在這牀上躺了五日你纔過來,就怕我哪天死了,等你來瞧我的時候,我墳頭的草已經兩米高了。”

    主院的椅子都是比較低的帽椅,衛諺一雙腿又長的離譜,坐在帽椅裏,一雙長腿簡直無處安放。他微微擡腿,似乎想把長腿搭在扶手上,轉念又想到瑞陽王還在上首看着,只得遺憾地交疊起雙腿。

    待他在帽椅上坐定,語調慵懶地道:“父王放心,你的陵寢必然是漢白玉所建,不會生草的。”

    周朝還是比較崇尚孝道的,就方纔瑞陽王訓斥的那番話,換成一般兒子早該跪下請罪了,衛諺倒好,生怕把他爹氣不死似的,低笑着補了句:“何況父王也不會有事的,您若是有事,水之湄和月上瑤州的生意怕是要倒大半了。”

    這兩個地方都是顯貴常去的纏綿鄉,品流極高,裏面的女子各有風情,瑞陽王身體大好的時候確實常去,不過這時候提這個...衛諺可真夠會說話的。

    瑞陽王給他氣的臉色陰沉:“孽障,胡言亂語”他還想說什麼,忽瞥了眼在一旁垂首坐着的沈遲意,深吸了口氣,淡淡道:“近來我確實身體抱恙,身邊也缺人服侍,我已決定再納一位側妃,正好今日你來了,過來見見你庶母吧。”

    衛諺皺了下眉,瑞陽王納個把妾倒無妨,但側妃是正經有品階有玉牒的,自是不同。

    瑞陽王見沈遲意坐着不動,偏頭吩咐了句:“以後你爲長輩,讓他提前拜見你也好。”

    沈遲意心裏把瑞陽王罵了個半死,深吸了口氣,站起身走出屏風。

    衛諺見到她的一剎那,眼神從漫不經心變爲了愕然,濃冶的眉毛都不由擡了起來。

    其實沈遲意挺理解他的,自己的追求者一下子變成自己的小媽,這擱誰誰也受不了啊

    不過不得不說,衛諺這個錯愕的表情...還挺值得回味的。

    衛諺表情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他轉向瑞陽王:“你要納的就是她”

    瑞陽王難得衝他露出個笑臉:“沈姑娘端莊溫雅,行止有度,甚合我心,只不過她最近有恙在身,我打算等她病好了,再行納妃之禮。”

    沈遲意配合地衝衛諺嫣然一笑,修眉聯娟,她擡出長輩的派頭:“世子不必客氣,以後我雖是長輩,但你我年歲相差不大,世子在我面前也不必拘束了。”

    衛諺並不答話,只是眸光驟然銳利起來,一寸一寸把她從頭看到腳,似乎在審視着什麼。

    沈遲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快,爲了打破僵局,她取出隨身裝着的一枚金錁子:“身爲長輩,我也沒什麼好給你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世子收下吧。”

    衛諺看着那枚明顯像哄小孩的金錁子:“...”

    他輕輕吐了口氣,收斂情緒轉向瑞陽王:“我若是跟父王說,你斷不能納此人呢”

    衛諺平時也不會插手他納妾的事兒,瑞陽王被他的語氣弄的極不痛快,沉下臉道:“放肆我這個做父王的納誰娶誰,難道還要向你稟報”

    他想要發作,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鬧笑話,看向李鈺和沈遲意:“來人,先帶沈姑娘去雲影閣暫住。”

    沈遲意見他們父子似要相爭,忙低着頭跟下人跑了,李鈺有些緊張地看了眼衛諺,也忙跟了出去。

    沈遲意一路被引到了雲影閣,她反身正要關門,李鈺已經搶先一步,躋身進來了。

    他笑的有些陰沉:“阿稚,我當初怎麼沒瞧出你有這般好本事,三言兩語就引得王爺對我動了怒”

    沈遲意冷漠地哦了聲,李鈺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中暗怒,低聲道:“你和衛諺有什麼關係”方纔衛諺那個阻攔的態度,一看就有些不正常。

    沈遲意麪無表情地道:“母子關係。”

    李鈺:“...”

    他深覺再說下去自己就要氣血逆行了,於是擡手拍了拍,一個相貌兇橫的嬤嬤就走了進來,她見着沈遲意便微微擡起下巴,毫無恭敬地道:“沈姑娘。”

    他扯着嘴角一笑:“瑞陽王府勢力盤根交錯,憑你一人之力怕是難做,我特地挑了一位得用的趙嬤嬤照料你,還望阿稚不要拒絕我的好意。”他又含笑補了句:“若是阿稚拒絕,那我爲表心意,只好派幾個人去牢裏照料你的父兄了。”

    這嬤嬤必然是來監視她的,沈遲意聽他拿家人威脅自己,慢慢挑了挑眉,一語未發。

    李鈺對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天真到有點蠢的閨閣少女,見她這般絕佳定力,面上不免有些訝異,說話的氣勢也放低了兩分:“瑞陽王府有什麼異動,你須得告知她,讓她給我傳信。”他似乎想緩和氣氛,又添了句:“我會幫你照料你父兄的。”

    沈遲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很快收斂神色,慢悠悠拋出了條件:“我現在身上一共就兩身衣服幾件首飾,你想讓我幫你辦事,總得給我些開路銀子吧”

    李鈺又驚訝地挑了下眉,似在詫異她何時有這等本事,不過他這回沒多猶豫,把身上所有現銀和銀票給了沈遲意。

    沈遲意接過之後大略掃了眼:“不夠。”她直接拍板:“以後我每月問你要一回銀子,你記得及時給我。”她準備逃跑的物資就可以全從李鈺那裏出了。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跟她才逼人就範的那個似的。

    李鈺差點給她氣笑:“你敢得寸進尺”

    沈遲意不禁笑了下:“你放聰明點,一點銀子而已,你不缺這個吧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按數給我,要不然...”她把一疊銀票捲起來,拍了拍李鈺的臉,輕笑:“我就去瑞陽王那裏告上一狀,看咱們誰先倒黴。”

    李鈺原本還想威脅她幾句,沒想到被她威脅的不輕,強壓着狂怒點了點頭,鐵青着臉轉身走了。

    沈遲意在原地慢慢收斂神色,如果李鈺只是貪圖獻美之功的話,把她送進王府的那一刻,獻美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但如今李鈺又讓她留心瑞王府異動,這可有點意思了,這是想把她送進來當細作這李鈺圖謀不淺啊...但他憑什麼以爲她會聽話就憑一個趙嬤嬤還是他有什麼別的後手

    還沒等她思量出個所以然來,趙嬤嬤便動作粗魯地拉扯了她一把,語調不耐:“姑娘先跟我回屋去吧,老身年歲大了,受不了凍。”

    沈遲意被拉扯的身子一歪,沉下臉正要開口,院門又被敲響了,趙嬤嬤愣了下,擡腿過去開門。

    門口站着的正式衛諺,趙嬤嬤猶豫了下,還沒來得及行禮,衛諺哼一聲:“滾。”

    趙嬤嬤身子一抖,低頭縮肩地跑了。

    衛諺大步走到沈遲意麪前,鳳眼微眯,打量她半晌,目光直接刺在她臉上:“你好大的能耐。”

    短短六個字,卻彷彿含了萬鈞之力。

    沈遲意沉默片刻,才從他令人窒息的懾人氣勢中恢復過來,她保持住了微笑:“世子何出此言”

    衛諺看她客套疏淡的神色,略有訝異地挑了挑眉,又冷冷道:“這纔沒多久的功夫,你就混進了王府,成了王爺的側妃,他方纔還說,非納你不可。這不算你的能耐難道你沒有別的居心”

    看他這神色,父子倆方纔是吵過一架了。

    “居心嗎,還真有一點...”沈遲意露出個特誠懇地笑:“王爺不王爺的無所謂,我主要是喜歡老的。”

    衛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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