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孤公子 >第七十章 夫復何求?
    傅楚生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於是奇怪地自言自語道:“嗯?我是在哪兒?”

    “在你自己的神府裏!”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傅楚生轉身望去,那人竟然是自己?!只是自己臉上的笑容不再陽光,森冷的眸子鷹一般銳利,被那個眼神盯上讓楚生心跳都停了半拍。

    “我是傅楚生。”不等楚生開口,那人如是說道。

    “那麼,我又是誰?”傅楚生笑了,他只是想看看眼前這個另一個“自己”的智商怎麼樣。所以纔會問出這種不清不楚的問題。

    “你就是我,另一個我。”那人依舊不帶絲毫表情,冷冷說道。

    楚生聽見這個十分有自己風格的回答,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有點理解地解釋道:“不對,你是傅蘇,而我是傅楚生。”

    那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古井不波地丟下一句:“隨你怎麼想。”

    楚生也沒有鑽牛角尖。他看了看周圍,笑嘻嘻地問道:“那麼,另一個我,能回答一下我怎麼會在自己的神府裏呢?”

    那人深深看了傅楚生一眼,然後跟他說:“你已經死了...”

    楚生目瞪口呆,有點不敢相信。他開始質疑那人的話,他看着另一個自己,狐疑道:“死了?不應該啊...”

    當楚生還在思考之前發生什麼的時候,那人解釋道:“熊禮下手沒輕沒重,把你殺了。”楚生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回事...他沒去質疑眼前這人怎麼認識的熊禮。因爲在楚生見到他的第一眼,楚生心裏大概就有數了。

    他像是想起什麼了一樣,奇怪問道:“那爲什麼我沒有見到‘跑馬燈’?”說完他深怕那人沒聽懂,邊比劃邊補充道:“就是人快死了的時候不是說會看見自己的一生嗎?”

    那人的情緒總算有了點波動。他眼神有點複雜地看着傅楚生,跟他解釋道:“人活着有三種狀態。一,活着;二,快死了;三,死了。你也說了,那東西是在你快死的時候纔出現的,而你直接從‘活着’到‘死了’...”

    楚生想想自己死掉的那個場面,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就是說我走的很安詳嗎?!沒有一點痛苦?!那還真是謝謝熊禮了啊!”

    那人繼續道:“所謂的‘跑馬燈’不過是將死之人將情感暫時具象化罷了。可能是對世間的留戀,也可能是憎惡這個世間...”聽到這兒,楚生像是感同身受般地點點頭——所謂的跑馬燈,不過是一份回憶。在他眼裏,那些一味沉浸在過去動不動回憶從前的人,與快死了無異。

    “說起來...我上輩子死的時候,也沒見過?!”不知道怎麼的,楚生想到自己還是傅家二少爺的時候。他撇了一眼身旁的人,發現那人也在看着自己。他訕訕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傅蘇’那時候死了就沒看見跑馬燈...”那人深邃的眼睛無情地洞察楚生心裏所想。

    楚生見想法被戳破,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那人眼神忽地飄往別處,像是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想是做下了什麼決定一樣對楚生點了點頭,然後一揮手!楚生出現在了一個從沒有到過的地方...

    這是在一個書房,和煦的陽光穿過樹葉斑駁地灑在窗臺上。楚生看着眼前稍微成熟了的女孩子,有點恍惚地念了一句:“夢兒...”但是那個女的沒有聽見楚生地低吟,而是在邊流淚邊寫着什麼,寫了沒多久就停筆了。擦乾眼淚調整情緒後,她低頭笑着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後就是傳來了門鈴聲...

    乘着她招待客人的同時,楚生還是沒忍住上前翻閱寫的內容。那是一本日記...

    剛寫下來的內容是:小小蘇你好呀,這是媽媽在你六個月大的時候寫下來的哦!媽媽是個大美女,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種哦。你爸爸就比較一般了。不過長相上雖然配不上你媽媽我,但是你爸爸有自己的魅力——你爸爸他無時無刻都在笑;他捉弄媽媽時嘻嘻哈哈的;他要娶媽媽時那副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帥!他抽菸想事情時深邃的樣子雖然也很帥,但是你長大絕對不能學抽菸!媽媽很想你爸爸,因爲媽媽尷尬的時候想看到他的笑,媽媽難過時想聽他說的“還有我”...媽媽真的好想...好想看到你爸爸聽到我有了你那時候的樣子。內容就到這兒了,筆墨未乾,淚痕也未乾...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楚生往前翻了一頁——小小蘇,媽媽見到你爸爸了喲!他還是在笑,就很傻的那種笑。媽媽剛要解釋一些事情,他就笑着擺擺手,他說“沒關係”。媽媽還想跟他說的時候,他的臉就變了。變得媽媽從來沒見過。然後他像是知道嚇到我了,就很溫柔地摟着我聊起我倆剛見面時的場景。開玩笑,哼,媽媽其實是裝的!媽媽怎麼會被他嚇到呢?就在我跟你爸爸聊得正開心的時候,你把我踢醒了!你可真是的!

    “該走了...”那人說了一句,不等楚生繼續多看,就再次帶他離開。二人消失在屋內...

    而那個已爲人母的女孩子也已經招待完她的客人,重新回到桌前。她皺着眉看着日記,喃喃道:“有人動過?”這時,窗邊吹來一陣微風,撫亂她的髮梢,也吹翻了幾頁日記。

    她如釋重負地念叨了一句:“原來是風啊...”

    楚生跟那人出現在一個下雨的陵園裏,一個慈眉善目但不失威嚴的老人對站在墓碑紅了眼。那老者對着墓碑低語道:“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把你從孤兒院領養回來。希望下輩子的你,能得到我們沒法給你的愛;希望下輩子的你,能平平安安地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希望下輩子的你,爺爺不會是我這麼個老糊塗...”說到這兒,身邊的保鏢對老者說了一句“老爺,時間到了”然後老者聽完他的話,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就離開了。

    “還有最後一個地方。”那人說完,再次揮手。楚生看見墓碑上那幾個疑似出自爺爺的字——愛孫傅蘇之墓

    那人口中最後一個地方,是海邊。就在楚生覺得奇怪的時候,只見那人把食指放在脣邊,示意楚生噤聲。

    他指了指楚生身後,楚生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個陰沉的青年男子?!“過去看看吧。”說完他就領着楚生往青年男子那走。

    走近之後,楚生看清眼前這個人,有點恍惚地喊了一聲:“哥...”

    青年男子對着大海有點惆悵地自言自語:“事情終於水落石出了,阿蘇。原來那個老神棍是他媽的想整垮我們傅家,包括阿夢也是他的手下。那天阿夢動手後,出門跑到我懷裏哭了好久好久...原來那個老神棍用阿夢肚子裏的孩子要挾她...爺爺也早就知道...可爲什麼爺爺知道事情的真相,卻不讓我給你立碑?唉,我有時候真的不懂爺爺是怎麼想的...所以我只能對着你以前最喜歡來的這片海說話...”說到這兒,青年男子的臉色變得有些鬱悶。

    不過很快他就笑起來了:“今天我聽到爺爺說老神棍死了。我很開心,我差點沒高興地跳起來...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爲我要像你,像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唉,你怎麼就死的這麼早呢?當初我跟你說過我對家裏的生意沒興趣,可你又不想讓爺爺失望。所以你才那麼努力的學習...你這輩子啊,就是太想活成別人希望你活成的樣子了...”他感慨完,就把看了下手錶。最後說了一句:“那就先這樣,我得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楚生回過神來,周圍也同他的思維一樣。一片混沌。

    那人像是很滿意楚生渾噩的樣子,他挖苦道:“沒什麼想說的嗎?”

    楚生如夢初醒般的看了看周圍,然後深深了吐了一口氣。他語氣輕鬆地反問道:“這算是我這輩子的走馬燈嗎?”

    那人像是沒想到楚生能這麼快調整好情緒,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震驚與疑惑。他“故作神祕”地問楚生:“如果傅楚生死了,而傅蘇能活。你會怎麼選呢?”

    楚生笑了,捧腹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那人甚至覺得有些羞怒。好一會兒楚生才認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另一個我嗎?怎麼會不知道我的選擇呢?”

    那人愣了愣,然後點點頭輕笑道:“是啊,我就是你。我知道你的選擇。”那笑,不知道是笑楚生的回答妙,還是在笑自己的問題蠢。

    楚生雙眼放空,依舊回味着之前看到的場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看着那人繼續道:“我該死,我也不得不死。不過我上輩子有這麼好的家人,我已無所求...”

    那人終於認同楚生,開口問道:“那這輩子,我所求爲何?”

    楚生知道他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自己...

    二人相顧一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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