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潛力在危急關頭, 會被最大程度地激發出來,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在這一瞬間,史英的心裏轉過無數個念頭,說是她這些年裏的智商巔峯都不爲過:

    已知, 施鶯鶯在她偷研討會報告之前, 還沒跟她撕破臉, 沒有騙她、防備她的理由至少在史英看來是這個樣子的所以她說過“玉摔碎了”這點, 就肯定是真的。

    這塊玉明顯被摔碎過,也正好和這件事能對上號;施鶯鶯帶在身邊的那塊玉佩雖然缺了這一塊,但是卻有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沒有修補的痕跡, 不是真貨。

    於是史英不負施鶯鶯所望地, 在有限的條件限制下得出了完全錯誤的、卻也是施鶯鶯想要她得出的結論來:

    施鶯鶯不知道自己當初打碎過的這塊玉佩究竟有多重要, 但這畢竟是她從小戴到大的東西,有紀念意義, 於是她給自己仿製了一塊假的玉佩來安慰自己,就像“弄丟了某件意義非凡的貴重東西后,重新買個一模一樣的, 假裝自己從來沒弄丟過它”的那些自欺欺人的傢伙一樣。

    但在某些有心人的幫助下, 這塊被摔碎的玉佩被寄到了她的手裏;失去了這塊碎玉的施鶯鶯在仿製玉佩的時候,也就正好沒能把這個部分做上去

    只要她能一口咬定, 說施鶯鶯偷走了她的信物,並仿製出了這個假貨,那麼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於是史英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就又是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了, 哽咽道:

    “明明是她偷走了我的東西, 你卻來質問和懷疑我”

    “南宮少爺, 你想想看,如果這真的是她的東西的話,爲什麼她會無知無覺地把明明有缺損的東西帶在身邊就算她沒眼光,不識貨,可謝北辰不是一直都跟在她身邊嗎,他難道就不會提醒鶯鶯姐一下”

    越是普通的人就越不缺自信這一點,在史英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不光得出了完全錯誤的結論,甚至還覺得,爲她寄東西的人是謝北辰。

    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施鶯鶯,就算給施鶯鶯出頭,也都是看在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的份上,要不也的確該像自己推導出來的那樣,他怎麼一點也不提醒施鶯鶯

    而能夠接近施鶯鶯,能夠從她身邊拿到這東西,甚至還對玉佩的淵源有所瞭解的人,除了謝北辰之外,怎麼還會有第二人呢

    史英越想越信心滿滿:

    謝北辰的“惡名”在外這麼久,所有想從他手上搶東西的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墳頭上的草都要兩米高了;可史英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了施鶯鶯之後全身而退,這其中難道就沒有謝北辰的縱容嗎

    於是她繼續道:

    “再說了,謝北辰還是你的好友呢要是施鶯鶯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的話,他這個好朋友怎麼會不告訴你”

    南宮傲凌也被這套邏輯給繞進去了,此刻他的內心可謂是好一番天人交戰:

    如果史英是真的救命恩人,那麼他有點心動的這位漂亮姑娘,就是個工於心計的小偷和騙子,他正好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名正言順地把人給從謝北辰手裏搶過來,說這種人怎麼能配得上我兄弟她連你都騙,還是給我吧。

    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史英才是那個騙子呢

    她沒有第一時間拿出信物,就連重逢的時候說的話,也跟當初那句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話截然不同。

    如果她是騙子,施鶯鶯纔是那個真正救過他的人,那他就做錯過太多的事情了,甚至連他和謝北辰之間的關係也得重新商榷:

    不久之前,人人都以爲他們是靠着南宮傲凌和謝北辰之間的交情,才從那場暴風雨般的清洗下逃過一劫的,因此他在南宮家的地位一時間無人能超越;但如果謝北辰從頭到尾都不是他的兄弟和朋友,自然也就沒有告訴他這件事的必要,那麼他當初會放南宮家一馬,是爲了什麼呢

    是嫌當時的南宮家實力不夠,貿然下手無法得到更多的好處,所以要養一養再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可就危險了

    一念至此,南宮傲凌便對史英道:

    “我相信你。”

    結果史英的臉上還沒來得及出現丁點兒的歡喜的神色,南宮傲凌便又繼續道:

    “那她竟然還敢偷你的東西,可見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他將那塊玉佩碎片扔在了沙發上,對史英問道:

    “我明天就要去西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史英終於發現她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多大的坑:

    不管南宮傲凌信不信她,都會在這兩塊玉佩的促使下去西藏的,只不過理由會有所不同。

    信她的話,便是“竟然有人偷你東西,我們之間的信物不容許被褻瀆,我去給你找場子”;不信她的話,就是“你竟然敢騙我,我要去找真正的救命恩人”了。

    說得再明白點,就是史英親手往自己脖子上套了根繩子後,等別人給她判緩刑和死刑的區別。

    她後悔得險些要以頭搶地,而且因爲南宮傲凌的這個要求實在太正當了,剛剛做完手術的史英根本就無法拒絕,只能強顏歡笑道:

    “好,我跟你一起去,你千萬要給我討個公道。”

    南宮傲凌一走,她就飛快地撥通了給她做過手術的醫生的電話,劈頭蓋臉地問道:

    “我的手術傷口還沒癒合就去高原地區的話,會有什麼後果怎樣才能預防”

    “最好還是不要去。”醫生謹慎道:

    “您背後的胎記面積有些大,傷口恢復得肯定會慢一些,在直射紫外線的高原地區更容易引發日光性皮炎,並且後續極有可能併發感染,留下水泡,您又是疤痕體質,一定會有礙美觀的。”

    史英沒有發現的是,在她和醫生談話的時候,那塊被南宮傲凌隨意扔在沙發上的玉佩碎片裏,閃過一道小小的紅色的亮光。

    等史英結束了這通電話後,她思來想去,都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這些麻煩全都是她自己給自己找的:

    她爲什麼要這麼關注施鶯鶯啊

    但凡她放鬆一點點對施鶯鶯的追查,也就不至於會忙着看她的照片而忽視了這個匿名快遞,也就不會讓南宮傲凌看見這塊要命的碎片了

    或者再往前推一推,如果她沒有一直想對付施鶯鶯的話,也就不至於在研討會上裏外不是人,丟臉丟到一整個業內,還給自己掛上了個“草包花瓶”的名頭

    於是當她定好了跟着南宮傲凌一同前往西藏的機票之後,助理來請示她,問要不要把她的行程和施鶯鶯的努力重合一下的時候,史英自覺吸取了這麼久以來的翻車經驗,便揮了揮手:

    “不用,還是離她遠一點吧。”

    “只要找個人去她身邊,打聽出剩餘的玉佩碎片的下落來就好。”

    然而這就是施鶯鶯最缺德的地方:

    當她讓所有人都覺得,不惹她就不會有事、進而統統遠離了她之後,她就會藉着這個信息不暢的空當來搞事。

    甚至還因爲這種“離她遠一點”的指令,是被她坑怕了的人親自下的,所以就更不會有人不長眼地把信息再送上去了,情報流通就更加不暢了起來。

    因此,史英剛到西藏的第二天,還沒來得及休息過來呢,就得到了個讓她震驚不已的消息:

    “你說什麼傲凌和謝北辰他們飆車去了,還帶上了施鶯鶯”

    她一怒之下,將手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在一地狼藉和震耳欲聾的碎裂聲中大喊: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助理一頭霧水:“可明明是您說了,讓我們都離她遠一點的”

    “算了算了。”史英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努力套上了一件儘可能不會觸碰到傷口的衣服:

    “趕緊帶我去他們聚會的地方,不能讓南宮傲凌和施鶯鶯單獨見面”

    她收拾好了準備出門的時候,想了想,又折返了回去,將那塊玉佩的碎片戴在了身上;可就在這時,助理又問道:

    “小姐,我們已經打聽到剩餘的玉佩碎片的去向了,施鶯鶯一直都把它們放在她房間有密碼的抽屜裏,密碼也已經打聽出來了,我們要派人去拿麼”

    史英沉吟片刻,一錘定音:“不,正好我也要去見她,等我找個機會,親自去拿就是了。”

    而這番對話,也在史英一無所知的時候,被裝在玉佩碎片裏的竊聽器全都錄了下來,傳到了施鶯鶯的耳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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