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沙暖睡鴛鴦 >056 我又不是討飯的
    霍衍定定的前面一座座牌位,漆黑的眼底濃墨似的深沉。

    老爺子做下這個決定,是他親身經歷死裏逃生之後的感恩,但對別人而言,不會有那麼深切的感受。

    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沒有任何明文規定,但上至高門,下至平凡人家,都在默默的遵守這條潛規則。只有極少數的人,打破那條界限。

    而在上流社會里,這幾乎是一條不成文的鐵律,沒有哪個家族繼承人會娶一個平凡女人。商業聯姻,政商結合,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加固家族實力甚至越級成爲更高階層的重要手段。

    若是堅定了跨越階層的婚姻,那定然是經歷了各種磨合,感情堅定,即使如此,他們婚後也要受着她人異樣的眼光,背地裏還要被各種揣測,什麼時候離婚。

    霍家,從來沒有跨越階層的婚姻,只有霍衍是個例外。

    只有他需要揹負這個恩情。而霍檸不知道的是,老爺子已鬆口,不再那麼堅持了。

    可到現在,反而是霍衍本人不再那麼反感這段指定婚姻了。

    霍檸看霍衍不說話,以爲說動了他,她抿了抿嘴脣,猶豫了下,再小心翼翼道:“哥,你還記得彩姝姐嗎?”

    許久沒有人在霍衍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久得霍衍幾乎都對這個名字陌生了。他微愕了下,蹙着眉心看了一眼霍檸,低沉道:“你想說什麼?”

    霍檸看他臉色不太好,訕訕道:“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起彩姝姐了。”

    如果聞彩姝在的話,絕不會看她受罰的。就算她受罰,聞彩姝也會陪着她。

    那個鄭芮,還有顧蘊,沒事的時候就與她交好,有事就站一邊冷眼旁觀,都是流於表面,關鍵時候就自保的人。

    霍衍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女人,只有聞彩姝是真心對待她的。

    在霍檸心裏,她把那些女人都對標聞彩姝來看,可惜一個及格的都沒有,要麼有事業但心機太深,要麼沒腦子只想着當闊太太,至於那個姜不渝,就更不用提了。

    霍檸此時提起聞彩姝,是真心想念她,而對霍衍來說,過去的已然過去。

    處理了霍檸之後,霍衍便驅車去往貝諾音樂學院。

    此時已是夕陽晚照,學院內大道兩邊種植的梧桐樹一片碧綠,陽光鍍上一層金紅暖色,熱情而浪漫。

    學院內的豪車不少,有些富二代以跑車代步,霍衍的這輛賓利反而顯得低調。

    車子緩緩行駛在大道上,霍衍第一次來這學校,是全然陌生的。他不知道姜不渝上課的教室在哪裏,也不知道她的宿舍樓在哪裏,更不知道姜不渝此時是不是在學校。

    他索性停下車子,找了個學生來問。

    “姜不渝啊,她這幾天都沒來上課,聽說每天都有一輛保姆車來接她的。”女生看男人一身手工西裝,掃了眼他身後的轎車,“喲,今天換金主親自來接了啊?”

    顯然,姜不渝被當成有金主包,養的金絲雀了。

    ……

    梨落廠是南城最大的舊貨市場,古玩珍珠玉石,木化石,名家書畫應有盡有,是個寶地。

    浦隋玉在那裏淘了些破爛玩意,暫存在秦公館。

    秦盛文爲隋玉那精湛的修復技藝着迷,將那間工作室開闢出來,只要隋玉開口要什麼工具,他立即就給尋來。

    浦隋玉這幾天,修復了一扇白玉屏風,確切的說,那四塊平面白玉是她從不同地方找來,被她改裝成了屏風。

    玉上雕刻的是四大美人浮雕,最薄處可透光,而那王昭君的額頭,恰有一點鮮紅,成了美人額間點翠,更加鮮活。

    秦盛文看了不住讚歎工匠的奇思妙想,更嘆隋玉的眼光。

    “妙啊。這西施,原本是嵌在一塊爛木板上的,都不知道那木板原本在哪兒的。這王昭君,本來是就是缺了一角的梳妝匣面兒,這貂蟬又是從鏡面上摳下來的……這、尤其是這個楊玉環,是你自己雕刻出來。不渝啊,你可真是個寶啊!”

    秦盛文舉着個放大鏡,將一尺高的四扇式屏風看了又看。

    這些玩意,原本被收舊貨的堆在倉庫,也沒人去打理,成年累月的灰塵堆積在上面,都看不出原本面目了,居然還能被姜不渝翻出來。

    玉璧大小不一,薄厚不同,被姜不渝打磨成了一般大小,碎了的部分,也被她用金絲修補了起來,那昭君出塞圖上原本有了不少裂紋,被她用金絲補成陽光,整個畫面更有真實感,有了溫度。

    這丫頭要是肯勤快點兒,那梨落廠的各位攤主門得把她供起來。

    隋玉淡淡一笑,在一旁的水池中洗乾淨了手,謙虛道:“哪有老爺子說得那麼好,那楊玉環的雕刻工藝,與前面幾個相比,一看就差了很多。”

    隋玉只是在修復手藝上精進,要說真做玉石雕刻,她是不敢說大話的。

    “也幸而只缺了這個玉環,不然,我就不做屏風了。”

    “那你會做成什麼?”

    隋玉望着那屏風想了想,道:“都已經做出來了,還去想別的幹嘛?”

    “哈哈哈哈……”秦盛文指了指姜不渝那得意樣兒,“就你精精怪怪的。”

    他的笑臉一收,認真問道:“你真捨得賣了?要不,賣給我?”

    隋玉笑了笑,擺弄那屏風:“我收這些破爛的本錢是向老爺子借的,這些工具也是老爺子尋來的。若老爺子計較起來,我只出了一雙手。”

    “您說,我要是賣給您,我開多少價錢合適?”

    秦盛文眯眼瞧着這丫頭,在霍家待得久了,聰明的很吶。

    隋玉又道:“老爺子喜歡的是瓷器,本身又是個做瓷器高手,心意早已不在此。況且,這些拼拼湊湊的東西,怎麼配得上您的身份?”

    秦盛文也不是非要這屏風不可,只是好奇這丫頭想做什麼。他問道:“那你賣了這屏風,想做什麼?你又不缺錢。”

    做霍衍的未婚妻,最不缺的就是錢。

    隋玉苦笑笑,道:“老爺子,您耳朵靈,應該知道我跟霍檸有點兒矛盾。我這未婚妻,叫得不夠響,誰把我當回事兒?”

    這一個星期,她住在學校宿舍,是她主動抱着一堆爛木片兒去秦公館,自那之後,秦公館的保姆車每天去音樂學院接送。

    秦盛文這個位置上的人,都懂得看破不說破,他從沒問過隋玉原因,隋玉也從沒對別人哭訴過什麼。

    “……萬一什麼時候被退婚,我總得自己謀個出路,養活我自己,難不成還往外說,我是霍衍的前未婚妻,求人家賞飯喫?”

    “我又不是討飯的。”

    隋玉垂着眼,手指輕輕在玉面上劃過,即便是落魄,她也是挺着一身硬骨頭寒風傲立的那種人。

    “呵呵……”秦盛文被她半真半假的話逗得一樂,道:“這麼說,你是想靠自己闖點兒名聲,一來想向霍家證明你配得上霍衍,二來是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你這個丫頭,深謀遠慮啊。”

    隋玉還是苦笑,她道:“這算什麼深謀遠慮。”她看了眼窗外完全暗下來的天色,“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學校溫書。老爺子,我先走啦。”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隋玉白天過來做修復,或是跑梨落廠尋找合適的木料框架,晚上回學校補上課業。

    只要她認真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老爺子也不留她喫晚飯,叫了保姆車送她回去。

    車子在宿舍大樓前停下,隋玉道了謝,先往樓下的小超市去買晚飯。

    她買了自熱便當,付了錢之後,坐在靠窗的桌邊等待。

    兩個在貨架挑零食的女孩在聊八卦。“聽說了麼,18班的那個姜不渝,是被人包了的。”

    “當然知道了,接送她的車子每天都進進出出的,據說是個老頭子。”

    “什麼老頭子,是個很帥的男人,成熟多金的那種……”

    “咱學校被包了的多了去了,只是她那模樣,居然還被人看得上,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浦隋玉咬着勺子,微眯眼,原來這些同學是這麼傳她八卦的呀。

    她對着前面的大玻璃照了照,這長相不難看呀,那些同學真是嫉妒矇蔽了她們的眼。

    她輕輕的吐了口氣,打開蓋子,隨便吃了一口。

    其實這段日子,她的情緒一直非常低落。應該說,是姜不渝的情緒低落,從而影響了她。

    離開老宅,對姜不渝而言,就像是刨了她的根;而以姜不渝對霍衍那顆執着的心,一個星期沒有見他,就像是倒了她的維他命。

    隋玉之所以讓自己這麼忙碌,也是想降低姜不渝帶來的影響。

    她對秦盛文說的那些是真,但最重要的,是希望連舟能夠從那扇屏風裏看出些東西來,這樣,她就有機會與他牽上線,隨時掌握她身體的狀況。

    隋玉望着茫茫夜色,這幾天,秦盛文不是沒有從中牽線,只是連舟都找藉口出去了。

    連舟,他還是放不下她嗎?

    隋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只是這飯是喫不下去了。

    她將蓋子蓋上,帶走回宿舍,卻在路口處,看到了一輛車。

    一個男人手裏捏着一根菸,斜靠着車子,等着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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