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沙暖睡鴛鴦 >078 謊言多了,容易讓人起疑
    連舟望着“浦隋玉”,眼底下卻是慚愧。

    如果知道有這麼一天,他一定會對她更好,更好……更不會說勸她回浦家的那些話。

    若她還在應山學堂,她就還是好好的,管他什麼浦家的死活,只要她還好好的,就好。

    連舟的喉嚨翻滾了下,聲音暗啞:“……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對她好,對誰好?”

    浦隋玉的手一顫,捏着原身的手緊了下,連舟看到了,不悅的上來撥開她的手,道:“你抓她那麼緊幹什麼!你弄疼她了!”

    “浦隋玉”可是很寶貝她的手,說這雙手值上億,她現在這麼瘦弱,別人稍微用點力就能把她給捏碎了。

    連舟握着“浦隋玉”的手,小心的看了看,寬大的雙掌將她合在掌心裏,像是窩着一條小魚似的謹慎。

    隋玉被他拍的手背發紅,看在他那麼心疼“她”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她看向那隻枯瘦無力的手,被連舟小心溫柔的合在掌心,只能看得到一點點慘白皮膚。

    大約是光線的關係,那手背上的紅色印記反而更明顯,隋玉湊過去:“這是什麼?”

    連舟一愣,攤開手掌,“浦隋玉”手背上的紅印模模糊糊,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爲是什麼護膚品沒抹勻。

    連舟看了一眼,眉毛微皺了下。他站起來,去洗手間,一會兒走出來,手裏拿了一塊毛巾,給“浦隋玉”擦拭了起來。

    那紅色印記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連舟將毛巾放到牀頭櫃上,給“浦隋玉”擦上護手霜,再給她揉捏按摩,舒筋活血。

    他道:“前幾天,一個浦氏的董事帶了個江湖術士過來,說是得了什麼離魂證,要給她招,魂。這是那術士畫在她手上的符。”

    隋玉瞧着那隻手,目光緩緩移到臉上,眼神哀切。

    她記得,她與解語剛認識那會兒,她曾經也問過她,能不能通過什麼辦法,魂歸原位,但解語說,沒有這種事兒。

    絕大多數的時候,人們相信科學,相信醫學,可當得了不治之症,只要能活命,什麼法子都要試,只要人能好。

    她浦隋玉以前沒什麼人關心她,珍惜她,連父母都將她遺棄,現在卻還有人爲了她,奔波找來術士,只爲她能活命。

    將來醒來,她一定要好好謝謝那位董事,不管他是什麼目的。

    突然,她心裏微微一動,前幾天,是不是她在霍氏的會議室,差點暈過去的那天?

    隋玉裝着好奇,問道:“後來呢?”

    連舟一根根的順着“浦隋玉”的手指,漠然道:“後來,浦金悅來了,說那位董事是想害死隋玉,中斷了作法,把人都趕出去了。”

    隋玉抿脣,原來還有這一茬。

    她的目光微微晃動着。

    對一個植物人來說,且不說那作法有沒有效果,但外界再怎麼吵鬧,對她的影響幾乎不存在,反而有可能刺激她醒來。

    浦金悅中斷作法,是害怕她真的醒來?

    隋玉的手指一根根捏了起來,望着那一動不動的人,眼帶寒意。

    連舟給“浦隋玉”捏完手指,抓起牀頭櫃上的毛巾,擡起頭時,不經意的瞥到了她的異樣。他蹙了下眉毛:“姜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隋玉回過神來,她道:“我在想……”

    她望着連舟,斟酌着該不該說。畢竟現在她的身份是遠在南城的姜不渝,對浦家的情況應該是不瞭解的。

    說了,就要用下一個謊言來圓上一個謊。謊言多了,容易讓人起疑。

    就像她對霍衍那樣,現在被他逼得已經是滿口謊言,時刻小心自己的言行。

    若再多一個連舟……

    她望着連舟那張如春日陽光一樣明朗的臉孔,他是連舟,現在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她道:“我對那位大小姐不瞭解,但我聽師父說,她與家裏的關係並不好。那位浦小姐不讓人作法,是不是不想讓師父醒來?”

    連舟看了她一眼,毛巾還搭在手上,他將毛巾翻過面來,擦了擦手,道:“隋玉怎麼會跟你說關於她家人的事情?”

    “浦隋玉”心裏有刺,浦家就是那根刺。

    若不是極爲親近,誰在她面前提到浦家的人,都會被她罵一頓。

    三年前,浦家松請他幫忙在中間調和時,他在她面前只說了一句話,她就一個月沒理他。後來,還是他連續一個月空運福臨樓的糕點還有糯米酒,這才又說上了話。

    姜不渝是她的徒弟,可兩人關係應該還不至於到那麼親近吧?

    “浦隋玉”對她提起浦家,除非關係比他還親近。

    隋玉咬了下嘴脣,瞅了他一眼,這個人怎麼連這點醋也喫。好在她想好了應對之詞。

    她道:“連先生,我跟師父差不多,都是被親人傷害過,大概是同理心,師父才願意跟我說這些的。而且,我跟她都是女人,女人之間,更容易溝通。”

    連舟狐疑的瞧她,隋玉垂着眼皮淡定的笑,連舟這才抓着毛巾進了洗手間。

    他將毛巾搓揉洗過一遍,這才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姜不渝正對着牀上無聲無息的人出神。

    他看了下表,正要說話,忽然病房的門被人推開,浦金悅一臉怒氣的站在門口。

    “連舟,我能容忍你一次兩次,但你三番五次的把人帶進來,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了!”

    連舟轉頭看向她,道:“我是隋玉的男朋友,這位是隋玉的好朋友。我帶着隋玉的好朋友來看她,希望能刺激到她,這有什麼問題?”

    “問題?”浦金悅怒氣衝衝的進來,直視他道:“我妹妹傷成這樣,萬一哪個刺激不對,再傷了她的腦神經,她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你能負責嗎!”

    隋玉從來沒有見過,連舟的臉冷成這樣,像是周身覆着一層寒氣。

    他一直是陽光的,溫柔明亮的眼,牛奶白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永遠都像個少年。

    她聽他哂笑了一聲,冷冷說道:“大小姐是害怕,隋玉醒來,會克到你?”

    一聽到“克”這個字,隋玉的臉色變了變,沉冷如凝霜,只是那兩人針鋒相對,沒有人注意到她。

    當初隋玉六歲就被迫離開家,就是因爲這個“克”字。

    浦權爲了他的公司,毫不猶豫的將她送走了。每年過節的時候,母親會來應山學堂,將她接回家過節。

    那時,她什麼也不懂,只聽母親的話,母親說讓她住在外面,是希望她好好學本事,將來長大了,才能幫助父親。

    那時,她想,爲什麼只讓她在外面學習,爲什麼姐姐能留在家裏?

    浦金悅取笑她說,因爲她笨,才被趕出去的。

    小小的隋玉生怕真的被遺棄了,拼命的學習,她照着圖片去山上認識藥草,滾下山差點摔死了。爲了認識藥性,又差點把自己毒死了。

    儘管如此,母親還是越來越少的來看她,再後來,就不來了,連過年的也不來接她了。

    有一次,她偶然聽到應在師父與朋友們聊天,說浦權添了個小兒子,那二女兒大概是要永遠留在應山學堂了。

    師父回憶似的說起浦權請高人算命,說隋玉的八字與浦家相剋,這才把她送來學堂,他痛斥了一番那個“高人”,幾句話就害了小姑娘。

    衆人唏噓時,隋玉卻咬着手掌躲在門後面,淚如雨下。她把手都咬爛了,那痛都不及心上的痛。

    原來不是她笨,浦家也不需要她,只是嫌棄她,不要她罷了。

    那一天之後,隋玉再也沒有在別人面前提到父母的名字,也不問着師父他們什麼時候來接她回家了。她連“浦”這個字都不讓說,讓別人直接叫她隋玉。

    她不要父姓,也不要母姓,就是一個人。

    連舟的那個“克”字,同意的也刺激到了浦金悅。

    浦金悅的臉上,有被連舟戳破“好心親情”的狼狽,更多的是厭惡。她索性不再掩飾,直接道:“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弟媳,包括那纔出生一個月的嬰兒,都死了!”

    她揚手,指着那悄無聲息的“浦隋玉”,淒厲道:“那位高人很早就說過,浦隋玉‘克六親’!你要跟我說,這跟她沒關係嗎?”

    “浦家的人,都被她害死了,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還孤零零的活着!”

    浦金悅激動起來,面容猙獰,每一寸皮膚都在說她不想死。她流下眼淚,每個表情也都在說她想念她的那些親人。

    好像連舟,還有公司那些高層與她對着幹,就是不顧她的死活,不顧她失去的那麼多親人。

    一個植物人,車禍的受害者,就這麼成了罪惡的源頭。

    連舟被氣得不輕,胸口劇烈起伏着。

    以前,他們有爭執,但還沒吵到這一步,可現在,浦金悅竟然在“浦隋玉”的面前,直接把話都說明白,她就是害怕被她剋死。

    連舟說起狠話來,一點都不心軟,直接懟了回去:“浦金悅,別說的你好像很孤獨,你覺得自己可憐,那怎麼不一起去死,去陪你的家人?”

    “浦權夫婦,在隋玉回家之前就死了。是他們自己經營不善,抱着那感冒藥祕方就以爲浦家就此能高枕無憂了。他們把公司帶到了死衚衕裏,是浦家松請隋玉回來的。”

    “好處被你們佔盡,現在看公司又好了,就不想看到她醒了?”

    “你們,吵什麼呢?”一個黑皮膚中等個子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徑直走向浦金悅,將流淚的女人摟入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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