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眯着眼眺望遠方,白色臉龐在冷白光下,如月輝清冷,可望而不可即。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動了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放在耳邊接聽。
蘇佩文的聲音從聽筒一端傳過來:“我訂了餐廳,陪媽媽一起喫個飯?”
霍衍捏了捏眉心,一偏頭,正看到宋以琛站在B棟樓與天橋的連接處,他手裏拿着一疊文件。
霍衍對他擺了下手,宋以琛看到他的動作,站在遠處等候。
霍衍轉過身,一手搭在護欄上,道:“我還在研發中心,應該會很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隨後道:“霍衍,我支持你以工作爲先,這是給你的責任。只是,你總不能一直把工作當成生活。該要慢下來的時候,還是要慢下來,給自己一點私人時間。”
霍衍脣角微掀,看了下手錶:“明天?”
蘇佩文:“我叫上了鄭芮。”
霍衍聽蘇女士強勢的語氣,是沒得商量了。他道:“好。”
宋以琛見他收起手機,拿着文件走過去:“霍總。”
霍衍接過文件,翻看了起來。這是實驗室剛打印出來的數據,紙頁摸着還帶餘溫。
宋以琛站在一旁等候時,猶豫了下,開口道:“姜小姐還留在北城,音樂學院那邊說她請了病假。”
霍衍翻過一頁紙,對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他沒查姜不渝的行蹤,也沒必要。鹿角酒店沒有她退房間的記錄。
宋以琛這麼報告,也是看霍衍開始關心姜不渝的學業。
通常,很多老闆身邊的助理,任職時間之長,比其女朋友甚至是妻子的時間還要長。
他/她們會成爲老闆的心腹,除了工作能力之外,會察言觀色是另一大要素。想老闆們所想,從工作到生活都打點得妥妥當當,默不作聲的安排好一切,在需要的時候報告一聲,完成之後就默默守在一邊。
甚至可以說,這類人比老闆本人要更瞭解自己,比老闆的女友或者妻子更貼心。
宋以琛可以成爲霍衍身邊的第一助理,除了其父親的原因之外,他本人也是符合了以上的條件。
霍衍把文件收起,看了他一眼,道:“隨便她,等她想明白了,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宋以琛又道:“已經到晚餐時間了,給您訂餐廳,還是叫外賣?”
霍衍看了他一眼,道:“你現在去麗澤一趟,我去王教授那邊拿份外賣就可以了。”
宋以琛點頭,領命而去。
霍衍看他離開的背影,脣角微翹了下,拿着報告往實驗中心走去。
麗澤,是蘇女士訂的餐廳名字。
霍衍有時候想,老爺子給他安排姜不渝做妻子,就是爲了讓他心無旁騖的工作,不需要浪費時間在男女感情問題上。
這三年來,姜不渝或許沒什麼可取之處,但她不鬧不吵,他不需要費任何心思去哄她,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情,這點就算不錯。
霍氏研發中心正在研發一種新型塗料,防腐放火防水防蟲無毒,霍衍打算用在喜樂城的那批古建築上。
現在正是最後攻關的時刻,王教授的團隊日以繼夜,幾乎駐紮在實驗室。
霍衍進了實驗室,從休息室拿了一份盒飯,直接就地打開,拆開筷子進餐。
他喫東西的時候不玩手機,喫起來斯文,即便是一份簡單盒飯,也是喫得優雅。但他喫起來速度不慢,一會兒就喫完。
空飯盒跟其他飯盒擺在一起,會有專人來收拾。
王教授端着空飯盒走過來,笑呵呵地道:“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個大老闆。”他看了眼那堆一起的飯盒。
霍衍笑了笑:“做老闆不是要像,是做得真。”
王教授點了點頭。他從口袋裏掏出口香糖遞給霍衍:“我自己做的,去口氣,去除食物殘渣,沒味道了記得吐出來,可別嚥下去。”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但心態年輕,會開玩笑。
做實驗太沉悶了,老頭子看團隊的人辛苦,有空就做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刺激一下他們。所以想做他學生的人特別多,每年都有一大批想加入他的團隊。
霍衍也不客氣,捏了一粒放進嘴裏,沒人規定老闆不能喫口香糖。
王教授:“霍總,你這個年紀,正是風華正茂,年富力強的好時候,談談戀愛不好嗎,幹嘛跟着我們一起苦熬。”他通過那扇厚重的玻璃門,往裏面擡擡下巴,“我這批學生裏面有不錯的,看上誰了,我給她批假。”
“誒,做了總裁夫人,可以幫我們實驗室多爭取研究經費,我可以算特殊貢獻學分的。”
霍衍失笑,道:“我有未婚妻。”
王教授肅然起敬:“那位小姐一定非常通情達理,胸襟寬闊。”
不然,怎麼沒見這位總裁陪着逛街買包,連陪着喫飯都不需要。嗯,好像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霍總,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這樣晾着人家,是件衣服都要被人收走的。”
……
麗澤西餐廳。
蘇佩文與鄭芮面對面的坐着。蘇佩文收起手機,道:“他答應會過來,再等一會兒。”
鄭芮笑了笑,道:“他工作起來六親不認,也就蘇董的話,他會聽一下。”
蘇佩文是公司董事會成員,只是行動不便,很少進出公司,但別人稱呼起來,還是以蘇董這個稱呼爲尊。
鄭芮叫服務員先送甜點上來,然後對着蘇佩文道:“那我們先喫點點心,邊喫邊等。”
蘇佩文贊同,說起甜點,她道:“還是福臨樓的點心好,六角酥,馬蹄糕,山藥棗泥糕,每樣一小塊,一個拼盤什麼味道都能嘗一口,還能食養。”
鄭芮喝了口水,笑道:“蘇董喜歡喫的話,我讓人天天給您送過來。”
“可別,太浪費了。”蘇佩文笑着拒絕,兩人有說有笑的聊了會兒,宋以琛來了。
蘇佩文看到他,眉毛皺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宋以琛看到鄭芮,心下了然,他溫和而恭敬的道:“實驗室的研究正在關鍵時候,霍總想親自盯着,一時走不開,就讓我過來陪着夫人。霍總說,夫人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
蘇佩文即使生氣,但她的身份與涵養不會允許她亂髮脾氣。她道:“算了,你先坐下,陪我們一起喫吧。”
“用過餐後,你再過去看着他,別讓他太累了。”
宋以琛點頭稱是,拉開鄭芮旁邊的椅子坐下。
蘇佩文對着鄭芮,半開玩笑的道:“你剛纔還說,他六親不認,就聽我一個人的,你看看,他這分明是陽奉陰違。”
鄭芮微微笑,抿了口紅酒,垂下的眼皮裏有落寞神色劃過。
他不是隻關心工作,他對姜不渝就不一樣。
宋以琛看了她一眼,打着圓場道:“夫人,霍總是真的很忙。喜樂城的項目只要一開工,實驗室的產品就要用上來,不能出一點差錯。”
鄭芮也笑着哄她,道:“是啊,他是真的很重視這項目。在南城的時候,還做實地考察,差點就被……”
她頓了頓,繼續笑着道:“好在事情都算圓滿。”
她說的是霍衍被村民阻撓,圍攻那件事。
這事兒蘇佩文也知道,但她不是一聽說兒子受傷,就心疼維護的人。作爲霍氏的繼承人,將來是要挑重擔的,這點承受能力是必要的。
她道:“鄭芮,你陪在他身邊,我放心。”
這句話的分量很重,鄭芮聽完,笑了笑,道:“今天的鵝肝很新鮮,肉汁甘甜,仔細品嚐還有點甘草味道。聽說,麗澤的鵝也學了中式的養殖方法,用中草藥餵養呢。”
不管姜不渝在這次項目中發揮了多大作用,露了多少臉,蘇佩文一句都不提她,顯見她在蘇佩文這裏,依然是螞蟻一般的存在,不值一提。
晚餐過後,宋以琛要將蘇佩文送回霍家時,蘇佩文拒絕了,她出行都有專屬陪護。“你送鄭芮回去就行了。”
讓霍衍的第一助理送她回家,也是顯示了對她的看重。
幫着把蘇佩文的輪椅推上車子以後,宋以琛關上車門,目送車子遠離,他轉身,對上鄭芮那雙涼淡的眼。
他走過來,看她右手扶着左臂,便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道:“鄭小姐,起風了,彆着涼。我先去把車子開過來。”
鄭芮披上他的外套,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男人的外套尤帶體溫,包裹着她的身軀,驅散寒意,她立在光下,像是一株傲然綻放的紅梅。
宋以琛開着車子過來時,視線一直落在那道身影身上,看她裹着他的衣服,他不禁脣瓣露出微微笑意,眼眸更柔軟了一些。但當他開車門下車時,那目光便恢復了以往一樣的平淡。
“鄭小姐,我幫你開車門。”
鄭芮上了車,坐在後車座,宋以琛關車門,上前面去開車。路上時,鄭芮問道:“姜小姐的身體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