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早年經營紡織產業,秦鳳樓建在大廠房附近,方便職工用餐。之後南城城建佈局變化,當年的紡織廠早就不見,但秦鳳樓保留了下來。

    而秦鳳樓也從普通的餐點小喫,升級成了特色餐廳,在全國都有連鎖店。隋玉在還是姜不渝的時候,經常被秦老爺子拉着來這家餐廳喫喫喝喝,交流修復技術方面的話題。

    秦鳳樓有老爺子的專屬包廂,隋玉與連舟過來的時候,秦盛文還沒過來。隋玉瞧着架子上新放上去的陶瓷製品,微微揚起了嘴脣。

    連舟站在她身後,見她笑,道:“你笑什麼?”

    隋玉拿起一尊唱花鼓戲的藝人青瓷像,放在手上把玩了下,再放了回去。她偏頭看向連舟,笑道:“秦鳳樓在全國有三百家連鎖店,老爺子未來幾十年,可有得忙了。”

    連舟一怔,被她逗笑。

    老爺子年輕時接手秦氏,放話說,要讓秦氏成爲南城第一。他當年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他退休後又說,有了新的興趣,放話說要成爲瓷器藝術家。

    老爺子退休時六十三,如今邁入七十大關,但距離成爲藝術家還有一段路,他的瓷器除了家裏,他的工作間堆滿了之外,他覺得滿意的作品,就往秦鳳樓這邊堆放,大有讓別人欣賞他佳作的意思。

    “嗯哼!”一聲重咳在包廂門口響起。

    隋玉回頭,就見老爺子沉着臉站着,那一雙布着皺紋的眼睛,威嚴不減。

    隋玉:“……”

    看老爺子這臉色,應該是聽到她說的話了。

    有點倒黴。

    她低頭,手指在鼻尖下輕抵了下,不好意思的笑笑。連舟在她的後背輕輕推了下:“叫外公。”

    隋玉擡起頭,對着老爺子:“外公,我是浦隋玉。”

    見到大佬,她習慣性的伸出手,老爺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她的手,忽略,揹着手走入包廂,站到隋玉站過的那陳列架前。

    他蒼老的嗓音透着威勢,道:“你對這些瓷器有什麼看法?”

    隋玉看了眼自己孤零零被無視的小手,收回,狀若無事的拍了拍,裝入亞麻闊腿褲裏,回頭看着那些瓷器道:“如果只是從品相上來看,瓷器的弧度圓整,色度及格,沒有氣泡,可以作爲酒樓民宿的裝飾品。”

    老爺子一聽這話,眉毛皺了起來,臉色難看幾分。

    那就只是裝飾品,是摔了也不值得心疼的東西,而不是珍藏品。

    他看着隋玉,鼻腔哼了聲:“丫頭,你還是睡着好。”

    誰不說他的作品好看,都說要收藏他的東西,等升值。

    隋玉抿了抿嘴脣,回頭看了連舟一眼,連舟無奈的笑,笑容寵溺。他瞪了她一眼,以眼神教訓她,第一次正式見面,也不說點好聽的話。

    他道:“隋玉是高級修復師,她經手過的東西多。”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東西,還不及那些零零碎碎的碎片?”

    這下,連舟也無語了。

    老爺子這陣子情緒不大好,誰說話都要被他懟幾句。

    秦盛文又看了眼隋玉,再輕掃了眼連舟,揹着手走到椅子那裏。他的隨行助理連忙幫他拎開椅子,秦盛文坐下,冷哼着發牢騷。

    “姜不渝多好啊,長得漂亮,聲音好聽,會看眼色,又會做修復,性格又好,怎麼偏偏喜歡這種的……”

    隋玉摸了摸鼻子,轉過身,往桌子那邊走。

    包廂只做私人接待,桌子改成了八仙桌,節省下來的空間多放了一個陳列架作爲隔斷,上面同樣放了些瓷器,還有盆栽做點綴。

    所以,即使有這些東西在,也無妨隋玉聽到老爺子的不滿。

    隋玉繞過那架子,站在八仙桌的東北角。

    八仙桌有講究,輩分最高,地位最高的坐朝南,東西兩側依照位份坐下,朝北面最小。

    連舟走過去,帶着她往東側坐下,老爺子掃了她一眼:“這是你坐的?”

    那意思,隋玉應該坐在朝北位置。

    隋玉坐着不動,拎起茶壺給老爺子倒茶,語調溫柔又和緩。她說道:“外公,我胳膊短,距離太遠不能幫你倒茶。”

    她的手腕上套着一隻鑲嵌白瓷的接骨木鐲子,隨着她的動作,那手鐲滑落到手背上,秦盛文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

    老爺子即刻被那隻鐲子吸引了,直勾勾的看着。

    那白瓷片是一朵將開未開的玉蘭花。

    隋玉倒完茶,將茶壺放回原位,那鐲子也就掩回她的襯衣袖子裏,只露出了一小片在外頭。

    “這茶好香。”隋玉示意老爺子喝茶。

    這也是敬茶。

    但秦盛文一直盯着她的鐲子,隋玉瞄了眼自己那鐲子,脣角微微翹了下。

    連舟瞧了眼老爺子,知道隋玉這是治住外公了。

    秦盛文沒喝茶,擺着大家長的姿勢,朝着那鐲子擡了擡下巴:“你那個,給我看看。”

    隋玉故作一愣,依言摘下鐲子,遞給老爺子。

    秦盛文拿到手,捧着寶貝似的仔細看。

    這接骨木一看就是有些年頭了,已經盤出了油皮,帶黑,顯得古樸有滄桑感,但最吸引人的,就是這片玉蘭花瓷片。

    白色微微透着一點黃,邊角光滑沒有一點毛刺感,有玉色,造型逼真,像是一朵掛在枝頭的玉蘭真花,簡直是活靈活現。

    隋玉道:“這本來是一隻斷了的接骨木鐲,比起紫檀木,這料子顯得一般。但我覺得它的骨節感好看,就做了這朵玉蘭花相配。”

    秦盛文對着光線,手指在那玉蘭花上摸了又摸。

    對光看的話,這玉蘭花周身有一圈光暈,略帶透明感。

    秦盛文知道了差距。

    他的作品,有形無魂,就是個死物。

    但浦隋玉隨隨便便做了朵白玉蘭,就栩栩如生,要知道這小小的一片,從捏器形到燒製,都是非常考究的。

    秦盛文沉了沉氣息,臉色又不好看了。

    這丫頭以技術壓人呢。

    偏偏,他又是個對瓷器癡狂的,想罵幾句又捨不得了。

    秦盛文把鐲子還給隋玉,姿態頗高的道:“明天來我的工作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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