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蹲在竈間,託着下巴瞧裏頭的火候,添了一把柴之後,又將目光瞥向了別處,接着發呆。
她右手上拎着一根細樹枝,在鋪着一層薄灰的地上胡亂畫上幾筆,看了會兒,用腳抹平,再劃了幾筆。
楊工忙活了一早上,中午喫飯時才灰頭土臉的回來。一進門,聞着那香味兒便精神起來。
興沖沖跑進竈間:“煮什麼好東西啦?”
他不禁感慨,難怪師父最喜歡浦隋玉。
她就是會抓住你需要的那個點啊!
大家都在爲假木料的事情焦頭爛額,忙活了一早上,頭疼腿軟,士氣還低落。這個時候,一頓香噴噴的午餐最能撫慰人心。
楊工揭開鍋蓋一看,裏頭燉着兩隻柴雞,雞湯裏有人蔘的香味兒。
他迫不及待想撈起一口嚐嚐,但對上隋玉看過來的黑幽幽的眼睛,尷尬的嘿嘿兩聲,將鍋蓋放了回去。
他搓搓手,搬了小板凳坐在隋玉旁邊:“人蔘雞湯,這麼補啊?”
隋玉捏着樹枝在竈膛裏撥了撥柴火,調整火候。
火光將她的面容印得亮堂,皮膚微紅,看起來漂亮可愛,如果那臉色不要那麼冷的話。
楊工輕咳了一聲,說道:“隋玉啊,你今天干嘛要跟那鄭芮過不去。她是這邊的主要負責人,雖說你得罪了她,她也報復你到你頭上去。可以後你們在商場上遇到,不是平白多了個敵人。”
之前看她與那鄭芮的相處,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種關係,一個負責指點修復工作,一個負責抓大方向,平時也沒見有過什麼衝突。
商場上的人都圓滑,講究多交友少結怨。浦隋玉這番主動得罪人,楊工看不明白。
那歐陽騰說,那是兩個女人的爭風喫醋,可楊工覺得,浦隋玉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更不是不識大體的人。
儘管他也覺得,浦隋玉與那霍總之間有點曖昧不清,可浦隋玉是有丈夫的人,不至於昏頭。而且,他看看他們夫妻的感情好像挺好。
隋玉不能說鄭芮爲了得到霍衍曾經做過什麼事兒,她笑了笑,道:“就是單純看她不順眼。”
楊工一愣,無語的看她一眼。
這叫什麼話。
隋玉看到楊工的瞠目結舌,又是淡淡一笑,她道:“怕她做什麼,我敢說,就不怕她以後針對我。”
她將手上的樹枝也塞進了竈膛裏,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反正,我又不用留在這工地上。”
等師父過來,她就可以回市區了。
隋玉洗了把手,揭開鍋蓋,捏着筷子戳了戳雞肉的熟度。
蒸騰起來的水霧遮掩了她怔怔出神的面容。她剛纔算了算時間,如果秦盛文的事兒也處理順利的話,她就該回北城了。
水霧撲在臉上,熱得她回神。她將鍋蓋放了回去,看向楊工道:“再捂幾分鐘就可以了,你去叫霍先生一起進來喫吧。”
楊工聽說還有幾分鐘就能喫,立即站了起來,去找人。
過了會兒,隋玉將幾道小炒菜放在桌上時,楊工進來了。
楊工道:“霍總已經回酒店去了,臨時開緊急會議,應該是要查誰出了紕漏,我下午也要去的。”
他坐下來,拎着筷子火急火燎的嚐了兩口菜,想起來什麼,看着隋玉:“能開飯了嗎,我快餓死了。”
隋玉掃了他一眼,進入廚房,將雞湯盛出來。她想,她的謝禮已經完成了,霍衍不來喫,以後就別來嘰嘰歪歪。
但當這個念頭從腦中閃過,她忽而想起霍衍早晨的冷漠。
儘管開會議追查責任人是件重要的事情,但還不至於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他好像……在刻意迴避她?
……
酒店的臨時辦公室。
負責採購的工作人員垮着臉,面對霍衍那張冷厲的臉孔,小腿微微發顫。
他爲自己辯解:“霍總,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麼離譜的事情。我查過胡總的公司,信譽好,沒有問題。”
他求助的看向鄭芮,希望鄭芮幫助他說句話,但這時候鄭芮正低頭看採購合同,沒功夫看他。
採購又道:“事情一出來,我立即聯繫了胡總……他們也不知道這事兒,正在內部調查中。”
“他們的楠木是從非域進口,同時進了幾批木料,可能裝貨的時候裝得急,工人裝錯了貨,他們願意立即給我們換回來。”採購急得眼淚都快出來,心裏把對方公司罵了個遍。
這時,鄭芮看完採購協議的全部資料,她看向霍衍道,“合同上寫的是很清楚的,我看,確實有可能發生像是小鄧說的那種情況。”
霍衍冷淡的看她一眼,將手上的資料丟到她面前:“一家規模經營的大公司,會出現這種事件?”
“還是要說我們喜樂城倒黴,偏巧遇上了這種小概率事件?”
“鄭芮,你讓我產生了懷疑。我不敢相信,這時候你竟然在爲對方說話。”
霍衍昨晚就吩咐了助理,將那家供應商再仔細調查一遍。早晨助理給他的反饋,都在他丟出去的那份資料裏。
那家供應商,客戶投訴率低,有糾紛的案子也不多。
要麼說,那供應商的上游客戶都與他們達成了某種默認關係,要麼就是他倒黴,遇上這種概率極低的事兒?
鄭芮抿了抿嘴脣,看了眼那份資料,她道:“霍總,我只是就事論事。下半年是傢俱公司的生產高峯期,他們也有可能是發錯了訂單。”
“採購出錯,他是有責任。但不能說,他從中收取對方利益,這會毀了他的職業生涯。”
她頓了頓,又道:“不是誰都像浦隋玉那樣,對材料瞭解透徹。浦隋玉及時發現問題,而我們是解決問題的。”
“如果抓住出錯這一點,就要對方讓利三成,真的很難談下來。起訴打官司要求賠償,這一步程序走下來,我們只會耽擱更多的時間。”
霍衍的身體倚進座椅後背,面色如常,雙手分別捏鋼筆兩端,盯了鄭芮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