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貞觀五行劫 >〖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五十七章 受夠了!

〖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五十七章 受夠了!

    胸口的憋悶幾乎窒息,尚天華長長地吸了口氣,睜開雙眼。

    陽光自葉片間射入,明晃晃的,像一支支利箭,他又飛快地合上眼睛。太過耗費體力,令他頭腦陣陣發暈,心臟不規則地跳動,每一次呼吸,都引起針刺般的疼痛。四肢麻木,身體沉重得彷彿不屬於自己,心肺間似有一把大鋸在反覆切割。

    這就是過度使用護體真氣的後果。他不在意地想着,開始凝神調息,把散亂於百脈的真氣一絲絲地重調回心脈。

    調息片刻,他再次睜開眼睛,側頭向兩邊看去。金黃的落葉堆積在他的四周,他正身處於厚厚的落葉堆中。

    剋制住不適,他撐手從落葉中坐起,擡目搜尋。

    四下無人。金釘棗陽槊仍如剛纔那般,立在樹旁。

    喉嚨裏突然有些搔癢,他清了清嗓子,卻引起一陣猛烈的咳嗽。

    慢慢抑制住咳嗽,喘息了片刻,他伸手用力地握住槊柄,身體向樹幹靠去。合起雙眼,他的嘴裏溢滿了苦澀。

    她已經走了。

    正如白浩晨所說,他所作的事根本與她無關,留在自己身邊,她遲早性命不保。

    雖然她說過要跟隨自己,然而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自己必然會殺了她,誰還會這麼傻地留下來。

    是呀,她早該走的。她之所以留下來,根本就是迫於他的威逼。

    她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等死。

    急促的馬蹄聲從林外傳來,他微微睜眼,卻懶得起身。陽光刺得他的雙眼一陣發酸,竟起了淡淡的水霧。

    此次出山,無論是劫鏢還是尋物他全都失敗了。

    他忽然心如死灰。

    一匹白馬載着騎手靈巧地穿過樹林,朝他馳來。白馬在他身前數步停住,馬上之人向他厲聲喝問:

    “她在哪裏?”

    尚天華緩緩擡眸。看清來人,他蒼白的臉上忽然浮顯出一絲極淺的笑容。

    “你問的是誰?”

    “和你在一起的姑娘,她人在何處!”徐紹風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警惕地望着面前之人,穩步逼近。

    沿途樹林中到處是官兵的屍體,這人已經殺人殺得失去理智了嗎?他的右手暗自扶上劍柄。

    “哦,你是在問那個叫什麼路小花的丫頭嗎?”尚天華假裝恍然大悟。

    他竟然知道了小花的名字!徐紹風臉色一變,“她人呢?”

    “她麼?”尚天華嘴角邊勾起一抹殘冷的笑意,漫不經心地說道,“她告訴我,她不是莫小雨,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山裏丫頭,並求我放過她。一氣之下,我便把她殺了。”

    “你!”徐紹風頭腦“翁”的一聲轟鳴,雙目一下變得赤紅。他怒吼一聲,拔劍撲上。

    尚天華脣邊笑意不改,敏捷地就地一滾,抓起長槊,擡手格擋。

    林間,兩道人影糾鬥在一起,勁風呼嘯,落葉紛揚,樹木搖搖欲墜。

    “砰”的一聲,兩道人影倏地分開。

    二人分作兩邊,各倚了一棵樹,喘着粗氣。

    尚天華頭髮散亂,衣冠不整,身上的錦衣被劃開數道長長的口子,看起來分外狼狽。他脣邊的笑意已不復存在,雙目中的灰黯卻被亢奮之色取代。

    徐紹風脊背挺直呼吸急促,腰側間一抹鮮紅正慢慢浸染開來,在白衣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眼中已恢復清明,恨意化作熾烈的戰意,在熊熊燃燒。

    然而,連日的奔波與傷勢,使兩人的體力都到達到了極限。二人各自蓄勁,準備着最後的一擊。

    緊緊盯住對手,徐紹風雙手握住劍柄,動作極慢地將寒鐵星霄劍從正中立起。淡藍色的劍氣隨之顯現,水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匯聚。冰霧繚繞,薄薄的冰甲在他周身若有若無。

    突然,他全身一震,冰甲竟被他自己震裂,不計其數的冰花迅速向劍上聚攏。寒鐵星霄劍如同長嘯般鳴動,所有勁氣向劍鋒涌去,凝向最前方的一點,化作劍尖上的寒芒!

    尚天華瞳孔猛的一縮,臉上現出難得一見的凝重。

    他將金釘棗陽槊橫握,緩緩自腹下舉起。落葉狂舞,空氣似在他的體外炸開,發出嘶嘶的聲響。他全部的護體真氣都聚向槊頂,金釘棗陽槊忽然熠熠生輝,金光大作!

    尚天華兇狠地瞪向對方,連日的疲勞令他只有一次出手的力量,護體真氣一旦擊出,損傷的便是自己。而從對方所用招數來看,恐怕也是如此。

    二人全神貫注地盯視着對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的信念:

    無論如何都要擊倒對方!

    二人毫無保留,拼盡全力只爲一擊。沒有防衛,沒有底限,只有這全力一擊!

    這一擊,必有一方倒下!

    一時間,樹林萬籟俱寂,只有二人壓抑的呼吸聲。

    雙方都在拼力調動每一分勁氣,不停地蓄勁,蓄勁,再蓄勁!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清亮的話語突兀地自遠處響起。

    蓄勢待發中的二人皆錯愕地望向聲音之所在。

    隨着話語,樹影間一人氣急敗壞地跑來,邊跑邊高聲喊道:“都快給我住手!”

    “小花!”

    “你沒走?”

    徐紹風與尚天華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嬌小的身影飛快地跑到近前,指着二人,憤然罵道:“打打打,殺殺殺!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江湖人爲什麼動不動就要拼個你死我活?”

    二人面上同時一僵,淡藍色的劍氣與金色的護體真氣悄然收斂。

    路小花喘了口氣,跑到二人中間,繼續罵道:“不事生產,性格惡劣,動不動就殺人!野獸若是不餓,都不會主動發起進攻,但你們這些江湖人卻成天打架,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我看你們連野獸都不如!我真是受夠了你們!”她邊喘着粗氣,邊氣勢洶洶地指點着二人,完全不顧懷裏的東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本欲一決生死的二人忽然都泄了氣勢,無聲地注目於她。徐紹風默默地收起寒劍。尚天華杵着長槊,輕咳了一聲。

    路小花聞聲轉頭,指着尚天華罵道:“你既然有病,就該好好愛惜身體。我剛出去一會兒,你就又開始打架!病得都快要死了,還惦記着殺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尚天華怔怔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從她懷裏掉落的一堆野果和草藥上。

    她的小臉氣得通紅,水盈盈的淚珠在眼眶裏打着轉,在陽光下閃閃爍爍,極其刺眼。他側過頭,避開她的眼睛,胸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尋常的煩燥,令他禁不住倚着長槊低低地咳嗽起來。

    路小花惡狠狠地瞪了他幾眼,轉頭向徐紹風叫道:“還有你,這位大俠!他已經病得很重了,就請您高擡貴手放過他,成不成?”

    看到她眼眶中的淚水,徐紹風心中一緊,呼吸沉重地說道:“我不是……”

    他頓住,停了一下,穩住呼吸道:“小花,我是來帶你離開他的。”

    “是!你是來救我的。”路小花一眼瞥到他腰間的血跡,心口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淚珠一下子從眼眶裏滾了出來。

    抹了下眼睛,她大聲叫道:“不過,我求求你!不要總自以爲是的來救我行不行?要不是倒黴地遇見你,我這輩子都不會經歷這些可怕的事情。我只是個平民百姓,只想好好地活着,你們不把性命當回事,別拖我下水,我還沒有活夠呢!”

    看到徐紹風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的心口越發疼痛。

    要趕快離開他,心纔不會再痛。她迅速轉身,扭頭看見不遠處的白馬,立刻走了過去。

    白馬見她過來,歡快地打了個響鼻,迎上前去。

    路小花抓起繮繩,氣鼓鼓地說道:“小白,我們走!不要理會這些成天打架找死的傢伙!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說着,她騎上白馬,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看着白馬載着路小花飛快地從二人面前消失,尚天華露出極爲古怪的神色。愣了片刻,他忽然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

    笑畢,他目光一凜,冷然道:“我的命確實很寶貴。的確不應該浪費在這種毫無價值的小丫頭身上。”說罷,他持起長槊,緩步往山邊走去。

    徐紹風僵直地站立,擡眼去搜尋那抹騎着白馬不顧而去的身影,一向堅定的眸中忽然顯出極度的倉惶無措。胸中真氣凌亂,疼痛似萬把小刀在不停地撕扯着五臟六腑。心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彷彿從雲端跌落,摔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他的身軀微微一晃,一股苦澀鹹腥脫口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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