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大猿王孫坲被公認爲如今妖族的第一高手,哪怕是上一代花妖一族令主,花羞的母親還在時,也要略遜這頭老猿半籌。
但他也僅是強出半籌而已。
因爲他與花羞的母親一樣,都還未完全跨越山海。
皆未入聖,只是半聖。
即便是當初,猿族祖傳的那根棍子還在他手中時,他也只是與蒼梧的司刑局座搏殺了個平手,雙方分別折去兵器,僅此而已。
面對希文的倏然出手,勢若濁浪排空,隻手之下可令日星隱耀,擊到他當面,孫坲那蒼老傴僂的身軀竟是挺立得筆直,肉身發出雷霆爆響,身上空蕩蕩的道袍嗤喇爆碎,他化爲一頭擎天立地的暴猿,高下數百丈,從通往月球中空的那扇門中跨出,轟然一掌,反推而來。
周遭數百里內的月塵喧囂而起,大大小小的環形山一一塌陷。
“這種妖族的法相神通,不知是他修行得不到家,還是猿族傳承得不夠全面,終歸是差點意思。”周虞帶着衆人略往後退,扭頭看向吳清清臂彎裏蹲着的弟弟,他笑着問道,“他修煉得是不是不太行?”
弟弟憨態可掬地點頭,揮動兩下爪子,對孫坲這門神通的運用顯然也很是不入眼。
妖族的修行源頭在於媧皇氏和泰皇。
據聞,泰皇假託盤古之名,傳下盤古三大神通,其中《盤古大力神通》,便傳入妖族。
按妖族記載,此法是上古泰皇精研開天闢地之遺痕,悟通天地偉力之本質……既然知道了所謂泰皇是古老的藍星文明遺種,經億萬年後從地下的“棺材”中爬出來的死灰復燃者,周虞便明白,所謂開天闢地之遺痕,大約指的是宇宙微波背景輻射。
這門神通在妖族上層曾經流傳,猿族必定也有,只是肯定並不全面,甚至連弟弟修行過的篇首第一章也不及。
妖族修行此神通後,可顯化法相,極限者高如山嶽!
李霜略顯擔憂問道:“周虞,希文先生能贏嗎?”
“那頭老猿應該慶幸,他當面的希文不是留在我家陽臺上那個真正的希文,如果是已經立地成聖的希文的真身,那隻需吹一口氣,他大約就得死。”
周虞平靜說道。
於是李霜、吳清清等都放心。
唯有花羞微微垂首,面有痛色。
“不用擔心,妖族滅不了。”周虞的眼童中,轉動着莫名的光火,“妖族從上古至今,一直存在,在這場設計悠久的大局中,必定有屬於它的位置……現在還遠不到終局的時刻,無論是媧皇氏,還是那位泰皇,在他們的準備之中,又怎麼可能真得讓妖族就這樣草草收場?”
“可是……冥國大軍壓境……”
花羞幽幽嘆息。
此刻,那顯化出數百丈高法相的大猿王孫坲,已被希文一掌壓下,硬生生壓得深陷進月球表面,他高大的法相之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凝縮,被壓得收回!….
他高舉雙臂,奮起無窮力量,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孝,試圖對抗一尊立地成聖者的聖名之軀的鎮壓——確如周虞所言,他應當慶幸,希文的真身還在地球,在他家的陽臺上,同來月球的僅是希文以成聖之名所化的假身——即便如此,聖就是聖,聖的名,不可呼喚,不可抗衡。
周虞安慰道:“即使冥國大軍佔據月球,掃滅了苟存於此的衆多妖族,也不意味着妖族從今日絕滅……”
此刻,冥國的艦隊已在月球紛紛着陸。
隱在衆多冥國的戰艦、機甲巨人背後的那艘微星旗艦,也終於徹底顯露出整容。
周虞在看真切的一瞬間,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是這位王者。”
隨即,一股浩浩蕩蕩的意志,從那艘旗艦中涌出,升騰於月球表面,這股意志中跳躍着一口若隱若現的刀光,狹長千里,流淌着一尊冥國王者的無上威嚴。
這刀光躍躍欲試,隨時想要斬來,阻止希文與大猿王孫坲的一戰。
那意志之中,降臨過來一縷澹澹的思維,波動於周虞的周圍,於不能傳播聲波的真空中,產生一種洪鐘大呂一般的思維震動,然後在這思維的震動層面,傳播聲音。
“周虞。”
這尊王者,道出了周虞的名字。
周虞面對着一尊應當稱之爲“她”的冥國王者,仍是鎮靜若素,甚至主動跨出一步,隔於對方與希文鎮壓大猿王孫坲之間,直面那隨時可能襲來的王者刀光。
他語調從容,澹然說道:“雖然不曾謀面,但也算聯手合作過。上一次,你率軍在火星軌道攔截鬼蜮來客,做得就很不到位,留下了不少麻煩……勾陳王,我若是你,就躲到冥國的光輝之後,好好再修行個幾億年再出來。”
勾陳王迴應道。
周虞不由得挑了挑眉梢,說道:“首先,你說‘人類’……勾陳王,莫非,你不是人類?據我所知,冥國的王者,一部分是冥國的初代神子,也就是她在數億年前從藍星帶走的那一批。
而另一部分,則是她和三千神子在漫長流浪途中產生的後裔,成爲神子之位的繼任者,繼而受到她的賜封,成爲王。
當然,還有更少的一部分,如曾經的三坨王、平希王……也就是說,你,和她們二王一樣,也是後來投入冥國,受封爲王?並且,你不是人類?”
他轉向花羞,問道:“月亮之下,殘存着餘下的妖族,但整個妖族,各族雖有各自的王,卻無一是真正跨越山海的入聖者,而整個妖族真正的第一強者,原來竟是在冥國,且是冥國的一尊王?”
花羞平靜說道:“上古時代,天帝陛下居於不周山之巔琳琅天闕中,統攝萬族,一匡寰宇,其時妖族也聽命於天帝陛下,當時的妖族第一強者,便是天帝陛下親手撫育長大的一頭小妖,名爲……勾陳。”….
於是,周虞重新看向那艘勾陳王旗艦的方向。
“原來,你曾是山主養的一條小畜生啊!”
勾陳王旗艦的方向,陷入默然。
良久,良久。
吳清清道:“狗子,你的嘴巴好毒啊……你這種人,居然能在大老遍地的修行世界風生水起,活了一集又一集沒被拍死,實在是匪夷所思……”
無論是人間的聖人,還是冥國的王者,這等跨越山海的偉大存在,似乎從來都不在周虞的畏懼範圍,他永遠無畏,直面對方,甚至敢出言譏諷,呼之爲狗,稱之爲畜生……殊無半點敬畏!
“今日,神族要控制月球,收妖族。”終於,勾陳王再度給出迴應,“周虞,我不爲難你,你自行離去即可。”
“好說。”
周虞笑着說道,“她也是妖族,我要帶走,行不行?”
他指的是花羞。
“不行。”
勾陳王果斷道,“還有,他的命,要留下。”
周虞知道勾陳王說的“他”,指的是誰。
當看到冥國的艦隊,以及艦隊後的王者旗艦,他便有所揣測,因此讓希文“殺快點”。
“哦。”周虞澹澹道,“說完首先,我再問其次。勾陳王,你們冥國,最近很是出了一些叛主者,我從你的話裏,似乎也聽出你對你的主選中我這樣一個普通人類這件事頗不認同……至少,你也在懷疑你的主?怎麼,你是不是也想背叛她?”
勾陳王不像牧笛那般舔狗,但語氣卻足夠篤定:“主無限而無敵,全知且全能,對於主,唯有信仰和奉行!”
噗!
正當此刻,一場搏殺終於告終。
當代大猿王孫坲,在希文的鎮壓之下,狼狽跪伏,勐地吐出一口逆血,頹然低頭。
被活活鎮殺!
於是,從勾陳王旗艦中,掠來一道奇長刀光。
“你壞了神族的計劃,影響了主的法旨。”勾陳王的語氣沒有憤怒,十分平靜,“他本該在妖族入我神族之後,得到主的恩賜,跨過山海,賜以王號!”
她不再投鼠忌器,無視隔於其間的周虞,終於出刀!
只是,這一刀未免有些晚。
畢竟,當地大猿王孫坲已死!
“希文,殺得還是不夠快的。”周虞突然擡手,媧皇骨劍節節暴漲,化爲一團濃烈的劍光,將他和吳清清、李霜、花羞以及兔兔和弟弟挾裹在內,然後凝成一道暗紅的線,刺開虛無,迅速遁走。
他還有半句話,沒有出口。
……幸好,勾陳王配合了一場戲。
而勾陳王的那一道奇長刀光,則被希文擋住。
希文的這具身軀,勐地一震,便化爲一個名。
聖人之名。
這聖名之中,是廣闊的輿圖,上面潑灑着濃烈的赤血,是兵連萬里,是民生億兆,是一支大筆書寫春秋華章,是一個立地成聖者的聖道——
“文”。
就如那位劍聖大人的聖名叫做“聶”;
殷商帝武丁雖非聖王,卻也有“武丁”之名;
那位騎巨鯨跨滄海的聖人,聖名叫做“莊”;
“莊”和“聶”也曾經討論過,如果周虞入聖,聖名應該叫“周”還是“虞”?
而立地成聖的希文,她的聖名是,“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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