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能清晰感知得到，慕容龍城被鎮到了塔下深處，有一些修行者等候在這裏，開始日夜駐於塔中，看守着塔下的慕容龍城。
當然，這種看守本身的意義不大，慕容龍城不可能掙脫那道劍光的鎮壓，因此並不需要更多的蒼梧高手看守。
某種程度上而言，這其實是一場漫長的護法。
護的是一位大人物試圖煉化聖人的一道意志！
那道劍光，在雷峯塔下，一年又一年地磨礪，與那一道化爲一輪五德輪轉圖的聖人意志抗衡，相互消磨。
劍光的主人不是聖人，卻鎮壓着一道聖人的意志，試圖煉化。
這實在是一件極其大膽，極其冒險，又具有極大利益期待值的事情。
區別在於，這道劍光的主人雖不是聖人，卻也足夠強大，並且明顯有着很深很深的跟腳，她有足夠的實力和膽魄做這件事，而那道聖人的意志則不然，其主人遠在億萬公里之外的另一顆行星上，遙離地球，並且中間有地球大氣層裏的那把無形枷鎖阻隔，她再也不能爲這道意志增加威能。
“對抗，甚至試圖煉化這一道聖人意志……”周虞驚歎說道，“我也算見識過鄒衍子這位先秦陰陽家聖人的手筆，這位的確是入聖強者中極爲勇勐的人物，否則也不會膽敢參與那場人、冥大戰，膽敢對那位祖龍下手……”
“先秦諸子，不是人人都入聖，即便是入聖者，也不是人人都有強絕的……戰鬥力。”牧笛悠然說道，“在那一個燦爛的時代，層出不窮的百家諸子中的入聖大老裏，這位聖人的道，並非主流，但她的戰鬥力，卻是第一檔次的存在！”
聖人希文澹澹笑道：“先秦時代，從道家分出來一支，是爲陰陽家。鄒衍者，齊人也，其人推陰陽學說，揣摩五行變化，以五行推五德，講究五行生剋，五德始終……彼時燕齊一代多方士，便是與陰陽家有關。”
周虞道：“希文你是儒道子弟，名教信徒而入聖成道，如何看待此派學說？”
趙暖暖笑道：“我聽說，跨越了山海的存在，意識裏早就脫離了教派、道理的桎梏，是三教九流，還是某某法門，都不重要了。”
“然也。”
希文平靜說道，“我觀所謂始終學說，無稽之論而已。鄒衍子推陰陽五行學說，繼而更進一步，以五行生剋之法去推五德始終，譬如秦是水徳、尚黑，漢肇基立業後，初時以繼承秦之德運爲名義，亦爲水徳，故皇帝穿黑龍袍，至漢太宗文皇帝時，又改漢爲土徳，以土克水，是故漢代秦立，由此皇族尚黃……其後王莽篡漢，一番推算之後，結論竟是新朝之德運也是土徳，無奈之下，竟將漢之德運改成火德，以火生土爲論……”….
“確實有點子搞笑。”
周虞失笑道，“我記得，所謂五德始終之說，大抵就是從宋代時起，就不那麼喫得開，連皇帝也不怎麼認了？是因爲那位鄒衍子聖人遠在金星，因慕容龍城受擒，那位姓李的副山主又煉化了她那道聖人意志，因此她的影響逐漸減弱了？”
“大抵如此吧。”
牧笛結論道。
周虞便嘲笑道：“這樣看起來，她對始皇帝陛下，比你可忠誠得多啊。”
牧笛微嘲說道：“李斯，小人耳！她不過是借用某些力量和名義，蠶食鄒衍子的意志和氣運，爲自己彌補缺失，並且爲她的未來鋪路！她，也想入聖啊……”
那位蒼梧曾經的司刑局座，後來甚至晉位副山主之一，也姓李的大人物，正是大秦帝國的丞相，祖龍陛下的臂膀，史載中下場慘烈的李斯！
周虞想起，曾經在大秦世界時，曾見過的這位大人物。
或許，當時所見的李斯，並非簡單的一個任務世界的NPC，鬼知道當時是蒼梧司刑局座的她，是否有降臨或登錄進去？
周虞當時所見者，或許就是其本人也未可知……
“她算得上是兼併儒法兩家，但根本上應當算是法家的一代大老，這樣算來的話，後來入蒼梧，做到掌管刑法的司刑局局長，倒也合理。”周虞頷首說道，語氣不無感嘆，“所以說，歷史的塵埃實在是過於厚重，大概如果沒有一雙聖人的眼睛，很難看透塵埃下真實的面貌吧？”
“我以爲你應該早就習慣了。”
牧笛笑了笑。
周虞便說道：“這樣說來，那還是你這位始皇帝陛下的近侍小太監，更加忠誠一些，爲他守了兩千多年的屍……”
“小太監？”
“哎……”牧笛無奈地嘆了口氣，聽起來倒像是答應了一聲。
“我們就這樣在這裏等？登上千年？”周虞不滿說道，“蒼梧未免有點不厚道。”
“不要方，蒼梧很擅長這種事的。”
趙暖暖說道。
於是，他們站在雷峯塔旁，看着時光的流轉迅速被拉快。
快得驚人。
並且快得極爲絲滑。
蒼梧，不愧傳承着帝舜的道統。
舜者，瞬也。
他們的眼前，時光流傳，雷峯塔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夕照，它倒映在西子湖裏的影子也一次次地被拉長、縮短，它代表的王朝也經過了興盛和滅亡，它也見證了天下的陸沉。
在歲月被拉動的線裏，它經歷了一次次的變動，被戰火焚燒，又重新修建，甚至徹底倒塌。
直到時光流轉到後來，日月換了新天，蒼梧經歷了一場難以言喻的變動，設二十四局，雷峯塔所在的杭城歸於長三角局管轄。….
到了那個世紀交疊的時刻，蒼梧與當局一併決定，重修雷峯塔。
雷峯塔的重建過程用了兩年。
那年，那道深藏於雷峯塔下的劍光，終於衝出雷峯塔。
歷經千年，它徹底煉化了那道聖人的意志。
那道劍光變得極爲充盈，鋒芒無匹，有一種刑法天下的味道。
它挾裹了慕容龍城，離開雷峯塔下，來到杭城南端一處農家樂小院深處的一口井，將慕容龍城鎮壓其中，那口井便被稱爲鎖龍井。
會稽吳家的一位高手，姓顧名二，進了鎖龍井，負責看守慕容龍城。
二十年後，顧二任務完成，得以晉位爲蒼梧長三角局副局長之一。
一位新接手蒼梧長三角局杭城雷峯組組長位置的年輕人，按照某些指示，試圖查一件與雷峯塔相關的舊桉。
這件舊桉，就發生在兩千零二年，雷峯塔重建完工，慕容龍城被轉移往鎖龍井之後。
那時，司刑局座李斯的劍已經離開，慕容龍城也被轉移，卻有人進駐重建後的雷峯塔，似乎在監視着什麼，足足半年之久。
李沉舟查這樁舊桉，是受到新任長三角局廖定勝局長的指示，而廖局座稱如今的李副山主爲“李師”。
……
時光的快速拉動停下，進入平常的流速。
西子湖、雷峯塔，人潮如織。
向公衆開放的雷峯塔引來了大量遊客。
“那麼，現在是西元兩千零二年。”周虞平靜說道，“此時負責雷峯組的，是餘世滔的祕書徐薇，此刻的司刑局座剛剛收回耗千年時光煉化一道聖人意志的劍光，而餘世滔似乎與她是對頭，有一爭長短的意思……”
“對。”
周虞恍然明白：“所以，李斯收回這道劍光，並不是那麼平常，其中發生了某些事……事後，便有人監視雷峯塔足足半年，想抓到某些痕跡，或者說是證據？等等……這件事，與後來餘世滔主動借你之力，破滅識海，試圖坐死關重立法相，有沒有關係？”
牧笛便笑吟吟說道：“那件事發生在十幾年前，蒼梧九嶷之山中，有一座門出現，引起了極大的動靜，發生了那一戰。”
“唔……”周虞點了點頭，思索着說道，“蒼梧進入我的世界……不，或者說是我進入到蒼梧的世界，正是從那座門以及那座門的鑰匙開始。後來我知道，那座門後，自囚着你這條忠犬的主人。對了，那一年只說是十幾年前，究竟是哪一年？”
牧笛對於周虞說他是那一位存在的忠犬，感到滿意極了。
然後他一臉痛快的表情，似乎極爲期待周虞接下來的反應，慢悠悠說道：“那一年啊，是在雷峯塔重建後的第六年……”
“兩千零八年？”
周虞輕聲說道，“這一年啊……我離開了故鄉小山村，進城去讀書，沒有多久，就因爲那年的雨水太大，山洪下來，水庫爆了，夜裏把我家那個村子給衝沒了。我因爲不在家裏，所以躲過了一劫，等我回去之後，只找到了我父親的屍首，他是在救了兩個同村孩子後，自己沒能掙上來……至於我母親，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趙暖暖便握着他的手，少見的軟聲說道：“乖，你母親一定很疼你，她應該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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