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尺猙獰巨龍口吐人言,竟是個嬌媚女子聲音。
照膽劍光寒照空,映射天幕,將大雨斬成一片空洞,直擊垂涎之龍舌。
龍舌一捲,腥風惡雨,風暴雷霆,噼裏啪啦轟在劍光上,照膽劍寒光頓碎。
劍光大江一滯,頓失滔滔。
周虞臉色驀地發白,五內劇震,強運靈魂之火壓制,照膽劍並不退卻,強行再擊,劃出一抹雪亮寒霜,撕在惡龍口邊。
嗤喇一聲,留下一道微痕。
惡龍既痛又怒且驚喜:“妾竟不知,公子身懷重器!此劍器之銳,非同小可,似是上古之劍器耶?”
周虞暗道,果然不愧是龍種,這些長蟲都是王八命,活得長久,譬如那錢塘龍君,竟是上古帝堯時便作惡於人間,似這類神話般的生物,見多識廣也不足爲奇。
他收劍凜笑,喝道:“孽畜,你也識得上古劍器?”
惡龍說道:“妾雖不識,但家中也有幾樣上古遺留之寶,其氣息相類……公子此劍器,卻是殘缺之物,妾若識得不差,當還需尋得其餘部分,大約還需太一精金、重元之水等瑰寶,一併重鑄?
妾家龍府之中,便有這兩樣瑰寶,便是此劍器斷去部分,妾父王亦可遍請天下諸龍府襄助,一併搜尋,早晚得到,屆時爲公子重鑄上古神劍,公子意下如何?”
周虞扭過頭,看向李霜,見她瑟瑟發抖,便笑問道:“你覺得這提議怎樣?”
李霜牙關打顫,卻忿忿說道:“那豈不是賣身於富婆?周虞,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何況,何況……”
“何況什麼?”
李霜惱火道:“你是人,她是動物啊!這算什麼?人獸……違法的!”
“有道理啊。”
周虞點了點頭,手持照膽,笑道:“李霜,你進來的任務是什麼?不會和我一樣吧?”
李霜面露糾結,終於一咬牙:“我進來時,聽得一個聲音,讓我做一件事,若能完成,組織便傳我仙法,以後有機會成爲正式成員。那件事是……”
“不能說?”
“嗯。”
“那還是別說了。”
李霜咬牙說道:“無所謂啦,大不了就完不成,做不做神仙,我也沒多大興趣……”
“其實我也興趣不大。”周虞認真說道。
李霜驚喜道:“那我們一起退出吧,我們買塊地,挖魚塘,弄一條小船,養貓養狗。你放心,我還挺有錢的。”
“那豈不是賣身於富婆?你也說了,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李霜深恨自己亂講話。
吼!
陡聽得龍嘯滔天,覆壓當頭。
那惡龍越是聽他二人細語和諧,越是覺得惱怒,單身龍受不得虐,頓時把長軀一震,雷霆電火奔走,血盆大口傾下,噬咬向李霜。
周虞將李霜拉到身後,手握照膽劍,逆空便擊。
同時,他發聲驚嘯:“潭州府靖人司,全是一干死人嗎?!”
轟隆一聲,烈火滔天,從潭州府府城深處,劈來一條火光,光火撕破空氣,燃成巨大尾焰,有如一條火龍,降臨當場。
寶印上立着個玄衣男子,一臉苦澀,說道:“想不到近來暴富的周家公子,竟也是我輩中人,卻不知爲何招來這惡龍爲禍?”
“從來妖孽鬼物害人,還需理由?”周虞冷聲說道。
玄衣男子作難道:“這畢竟是龍族……”
“那也是妖孽。”
“吾乃潭州府靖人司司監,原在衡陽山雲景洞修行,師兄弟中位列第三,出世以來,人稱雲三先生。公子異軍突起,卻不知是何師承,什麼來路,與我靖人司可有干係?”
這位潭州府靖人司司監,一副官家作派,動手不難,且先搞清楚關係再說。
“雲三先生。”周虞拱了拱手,“我本野修,但前日剛同左近朗州府梁司監、武陵縣夏司正會面,還一併迎接了當朝令月公主,當下惡龍作孽,你我一併聯手誅之!”
周虞此行的任務,便是“屠龍”。
不知道,屠了這牧羊龍女,能不能算完成?
雲三先生聞言,瞿然一驚:“我也聽聞,當朝命公主殿下駕臨,不日將親赴太陽法會,宣讀聖人旨意,原來周公子已拜會過殿下!只是……”
他看向惡龍,皺眉說道:“這位龍主,你與周公子有何過節,我卻不管,但目下是我大唐天下,聖人在朝,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洞庭之波,亦爲王疆,你們龍族雖然地位特殊,不入妖孽一流,卻也有天規地律,你不該到人間作孽!”
惡龍猛地將身一晃,在烏雲滾滾之中,化爲一個女子,容光明媚,娥眉自然,滿身明璫,寶氣珠光,嬌聲說道:“吾龍族也,於人有功,代天行事,今我欲與周公子結爲連理,卻有小小人間女子爲阻,我便食之,又何如?”
雲三先生震怒道:“必當天罰之!”
“哼!”
龍女登時不復半點明媚眼色,滿目兇戾,全身煞氣,將頭一動,便化爲一顆猙獰龍首,撲向周虞和李霜的方向。
“我偏要食之,看爾等攔得住否!”
“大膽孽龍!”雲三先生再度將寶印祭出,轟擊而下,“我必上表聖人,由大司祭親入龍府,將爾正法!”
言下之意,攔不住。
但樣子還是要做一做。
確實攔不住。
周虞也攔不住。
他不過區區渾濛境一散修,
而龍之爲物,天生神話,極於衆生,爲靈長之首,即便是上古聖王治世,也以龍爲圖騰,而後之王朝天子,也以龍脈自尊,
這龍女雖遠不可能比得上錢塘龍君、洞庭龍王,但畢竟也是成年之真龍,哪裏是人力可以抵擋?
她當初受辱於涇水龍府,恐怕其中還有貓膩。
但他還是要攔。
他強硬地站在李霜身前,手持利劍,運足全部氣力,靈魂之火在眼底燃燒,將劍鋒向前推進,迎着吞噬而來的龍頭。
正當此刻,
李霜忽地擡起左手,搖了搖手腕,喜服大袖滑落,露出一截雪膩的小臂,水潤皓腕。
她手腕之上,沒有金玉寶器,只戴着一隻青銅鑄就,嵌着一顆漆黑寶石的銅鐲,鐲上鏽跡斑斑,綠痕蔓延,此刻漾起淺淺綠色毫芒,放射出來,似萬千細針,向外攢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