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薑糖一早就起牀忙活。

    她蒸了米糕,又開始煮燻肉和香腸,有魚有豬蹄還有五花肉。

    這年月豬肉賣得最好的部分均偏肥,像熬不出多少油的五花肉反倒是次選。

    薑糖切菜,符橫雲也沒閒着,蹲在院子裏給雞燙毛。

    天還沒亮,斷斷續續的爆竹聲來了,家家戶戶都動了起來,貼年畫,貼對聯,放爆竹,小孩領了壓歲錢吆喝着小夥伴們到小賣部買零嘴兒。

    大寶小寶像小豬似的,睡着正香。

    架不住外頭爆竹聲聲不斷,比平常醒得早。

    “媽媽,好香鴨”大寶穿着厚厚的棉襖,裹得跟南極企鵝似的,小胳膊揮來揮去。只看他表情,就知道小孩高興得不得了。

    薑糖:“當然咯,今天爸爸是大廚,一會兒媽媽給你包雞絲小餛飩,晚上還想喫什麼?”

    別看他們家人少,但過年嘛,大家都熱熱鬧鬧,喫得比平常好,他們也要有。

    “肉肉。”小寶晃盪過來,一把抱着薑糖大腿。

    薑糖捏他臉,不禁感慨,擱二十一世紀,小孩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只有挑食的份兒,哪能成天饞嘴唸叨肉啊。

    像他們家,喫肉的次數並不少。

    每個月生活費比別人花得多,但孩子最愛的還是肉糜和魚蝦。

    說到底,還是物質不夠豐富。

    “行,咱家啥都有,想喫什麼就喫什麼。”這話哄小孩的。

    爲了孩子身體健康,薑糖也不會讓他們喫太油膩的食物。

    “先喝羊奶。”薑糖拽住滿場亂跑的兩個小子。

    大寶小寶已經習慣每天早上一小杯羊奶,聽到這話也沒反抗,嘟着嘴乖乖喝了。

    薑糖都不知道,這麼小的小孩臉上表情怎麼那麼豐富,又抗拒又捏着鼻子認了,還頗有點無奈縱容的意思……

    就很離譜。

    薑糖笑着說:“怎麼?聽到肉肉就不想喝奶啊?”

    大寶:“大孩子,不喝neinei了”

    會被人笑。

    薑糖被逗笑:“大什麼大,前幾天誰哭鼻子呢?小傢伙。”

    大寶鼓着雙頰,黝黑的眸子控訴地看着無情拆臺的親媽,“我們長大了!!!”

    薑糖笑道:“行行行,長大了,那以後可不許尿牀了啊。”

    小孩臉一下紅了,害羞地把臉埋在薑糖懷裏,身子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媽媽壞蛋。”

    早餐是湯包小米粥,還有南瓜餅小酥肉,配上泡蘿蔔。

    午餐就豐富了,符橫雲大顯身手,做了好幾道大菜,噴香噴香的,勾得附近幾家都忍不住咽口水。

    連餘秋琴都打趣說,沒想到符橫雲燒飯的水平比炊事班還強。

    薑糖聞言樂開懷,連連擺手,謙虛道比不上啊。

    人炊事班厲害着呢。

    那是掃地僧的存在,行軍時揹着重得要死的傢伙事兒,能打敵人能燒飯,可不像別人以爲的那樣只能做大鍋菜。

    薑糖想起從前看過的一部抗戰劇。

    八路軍坐在大別野裏指揮戰事,雪茄咖啡一條龍,軍醫護士們齊刷刷穿着小短裙,在紛飛戰火中進進出出,遇到敵人先大叫,反正引不來人算他輸……

    這弱智劇情不知坑害了多少小朋友,還真當打仗是裝逼耍帥,一塵不染呢。

    實際上,軍醫護士們也要進行體能訓練的,也得熟練使用木倉枝。

    戰場上,子彈那是不長眼的。

    她們首先得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才能最大限度救治戰場的士兵,並不是只存在電視劇裏,跟“首長”們眉來眼去的小姑娘。

    一想到幾十年後,她身邊的這羣人會被拍成亂七八糟的劇情,薑糖簡直如鯁在喉。

    他們是多麼可愛的人啊。

    餘秋琴指着她笑:“別得了便宜賣乖啊,你瞅瞅咱們這一片,別說做菜這麼香的,連願意打下手的都沒幾個,他們啊,當大爺當習慣了呢。”

    有當大爺的,但人媳婦兒伺候得開心啊。

    各中冷暖,當真只有自己知道。

    薑糖笑笑,不說話。

    到了中午,廣播裏傳來喜慶的歌,鍾政委妻弟特意送了一臺電視機過來。

    還是彩色的呢,十八英寸,在這個年代,是令人豔羨的存在。

    鍾政委直接將電視機搬到了食堂。

    部隊安排了文工團晚上到食堂表演,大夥兒一起團年。

    電視機一到食堂,鍾政委大吼一聲,所有人都圍過去了。搭手的搭手,問候的問候,特別積極。有人趕緊到縣裏交電門市部買天線,其他人沒等到天線回來,已經接好了撐天線的木杆和支架。

    接近傍晚七點多,估計有了電視轉播信號。

    食堂裏擠了滿滿當當的人,鍾政委開始調臺。

    這些幹部平時就沒什麼架子,在這個時候更是跟士兵們打成一片,人羣裏有些鬧騰,但其樂融融。

    “再調一點。”食堂裏有人喊,然後聲音一個傳一個,迅速傳到食堂外面的屋頂,屋頂上的人聽令將天線轉了轉。

    “過了過了,再轉回來一點。”

    又有人喊。

    屋頂上的人又耐心地將天線往回撥了撥。

    在電視機的映襯下,婀娜多姿青春靚麗的文工團女兵們就不夠看了。

    她們在臺上跳得賣力,不抵新聞主持人幾句話新鮮。

    薑糖端了一盤餃子回來,遞給符橫雲:“過年啦!”

    符橫雲微怔,聲音低沉:“過年了。”

    薑糖嘴角噙着笑,夾起餃子蘸了醬油,趁沒人注意餵給符橫雲:“什麼餡兒的?好不好喫。”

    “白菜肉餡兒,沒你包的好喫。”

    薑糖笑着輕拍了一下他:“貧吧你,我是有數的人。”

    她做飯普普通通,勉強脫離了黑暗料理的範疇,可不敢說好喫。

    符橫雲:“你做成什麼樣,在我心裏都是最好的。”

    兩個小孩兒肚子不餓,餘嫂子家的槐米帶着他們到處玩……

    新年一眨眼,就這麼過去了。薑糖還沒什麼感覺,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夜晚,六十八軍五個師悄悄奔赴邊境線。

    一直到薑糖前往京市航空大學報名,符橫雲都沒回來。

    打仗傷亡是常有的事,軍嫂們無不心驚膽戰,生怕哪天睡醒就聽到自家男人犧牲的消息。

    爲國犧牲是件光榮的事,國家不虧待軍人,有撫卹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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