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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糖將新買的東西歸置好,又在破了洞的窗戶紙外覆上一層麻布。

    布料的四個邊角全用牆釘釘得牢牢的。

    這樣不管誰路過窗外,都不用擔心被瞧見什麼。

    她忙活了一下午,屬於她的這半邊空間添上矮鬥櫃、暖水瓶後,顯得溫馨不少,勉強有了住人的感覺。

    江糖扔開抹布,歪着腦袋欣賞自己的傑作。

    總覺得好像忘了點啥,眼前的佈置工整歸工整,但還缺了點什麼。

    她左看又看,目光停在坑窪不平的磚牆處,約莫想了十幾秒,突然反應過來。

    拍着腦門“哦”了一聲,嗐,可不就是牆的問題嘛。

    趕緊火急火燎把遺忘掉的報紙和漿糊翻了出來。

    “陳秀剛纔來找蘇丹葉了。”

    江糖糊牆的動作沒停,散漫地“唔”了一聲。

    她的牀靠屋檐那堵牆,如今的牆就是簡單的毛坯,平時稍微蹭一下,砂礫就落到牀鋪上。

    這讓愛潔的江糖怎麼睡得着呢。

    於是她跟謝小蘭商量,看能不能讓她把牀往裏挪個十公分,謝小蘭沒同意。

    她嫌屋子窄。

    江糖也不欲跟她在雞毛蒜皮的事上糾結,便自己想了個法子,決定將牀靠着的整整一面牆都用舊報紙糊上。

    “你唔什麼唔,剛纔在車上跟陳嬌陳秀那麼多話說,還說什麼教人家開拖拉機,結果人轉身就跟蘇丹葉好了,剛纔特地跑來叫蘇丹葉一起去山上採木耳。看來,學拖拉機這件事還比不上蝴蝶髮夾有吸引力呢。”

    江糖:“哦。”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謝小蘭:“……”

    謝小蘭被她這漫不經心地態度氣得心口疼。

    忍不住故態復萌,陰陽怪氣起來:“你搞這麼多東西,難道還真想在這裏安家嗎?你沒聽宋虎說,過陣子村裏要投票選工農兵大學生啊,說不定咱們就被選上了,那樣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薑糖,你真的不想被去上大學嗎?蔡主任是大隊的幹部,陳嬌和陳秀肯定有內幕消息,明明是你先說教她們開拖拉機的,結果蘇丹葉捷足先登,跟她們交上朋友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憤怒?”

    謝小蘭之前拿不準薑糖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背景。

    她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又不像蘇丹葉那樣出手闊氣,喜歡打扮,身上穿的不是藍色工裝,就是灰色工裝,看起來窮酸得很。

    但今天去縣裏,她不聲不響就買了一大堆東西,謝小蘭看出來了,江糖的家庭條件肯定不差,說不定比她好上不少。

    看看這窗簾布,再看最新款的鐵皮鴨嘴暖水瓶,更別提一下買了兩個搪瓷盆……

    花錢大手大腳,事後也不爲錢着急,真的是不差錢的人才能做出的事。

    推己及人,薑糖肯定也想回城。

    與其爭鋒相對,不如跟她搞好關係,到時候哄得薑糖出錢,她出點子,將其他有資格爭取名額的人淘汰出去。

    至於最後被選中的人是誰,謝小蘭相信,那個人一定是自己。

    如果江糖知道謝小蘭是這樣想的,估計能笑出眼淚。

    每一個知青都發了安置費,他們手裏沒錢,無非是這筆錢交到家裏了。

    不像她,孤家寡人一個,想交還沒地兒交呢。

    江糖撩起眼皮,波瀾不驚,扭頭斜了她一眼,“說人話!”

    謝小蘭臉色刷地一下,黑了。

    淦!

    不過爲了達到目的,她選擇忍辱負重,明明快慪出血了,還得硬生生扯出笑容:“薑糖你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也想回城。”

    江糖還真不想回城,至少在這場運動結束前,她不想。

    但她沒否認,她就想聽聽謝小蘭到底想做什麼。

    將手裏最後一張報紙貼完。

    江糖從牀板下來,站在牀前端詳了許久,隨後像強迫症發作似的,慢慢撫平牀單鋪,直到它平整得不露一個折角。

    最後又將鋪蓋卷疊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塊。

    她臉上才綻放出輕鬆的笑容。

    謝小蘭見她四平八穩,根本懶得搭理她。

    自己先急了:“我打聽過了,隊裏成家的知青幾乎是老三屆,普遍在二十五歲以上,他們已經不符合工農兵推薦的條件。而二十五歲以下的,除了咱們知青點的人,就只有陳嬌和符橫雲了。而陳秀呢,她只念過初一也不符合。”

    “只要找到其他人的弱點,我們的機會就大了。”

    “剛纔我還聽到吳芳和尹秀眉吵架了呢。”她故意吊胃口。

    江糖挑眉,吳芳和尹秀眉……?

    這兩個人的關係真是霧裏看花,人前似乎很親近,但她跟吳芳吵起來時,尹秀眉的表現又不像那麼回事。

    江糖問道:“所以?”

    “剛纔陳三狗來找尹秀眉了,尹秀眉一聽他名字,臉色一下就變了,特別生氣地罵吳芳小人,跟別人一起害她,你猜我聽到什麼?”

    江糖頭疼得不得了,她最煩別人說話說半截。

    自以爲有趣,其實特別欠揍。

    她扭頭就要走:“愛說不說,我忙着呢。”

    明天要上工,江糖得抽時間給那寶貝疙瘩做保養,檢查各個零件有沒有老化損壞。如今她單是開的話沒問題,常見的故障她能動手修,但幾十年前的拖拉機,動力系統跟後來不是一回事,還是得有技術工幫着排查。

    大隊長的意思,符橫雲在這方面挺在行。

    江糖尋思着,要不要去他那兒偷個師。

    謝小蘭:“咱倆合作吧。”

    江糖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謝小蘭腦子不會是有泡吧?她哪來的自信覺得她會同意與她合謀害別人啊。

    她們也不熟的啊。

    謝小蘭偷偷湊到江糖耳邊,說道:“這事我只告訴你,吳芳罵尹秀眉不知廉恥,光天化日跟陳三狗幹那檔子事。他們搞破鞋,你說這算不算大把柄?”

    江糖無語。

    她們真的不是一路人。

    看來,下鄉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光知青點才幾個人啊,每天都在上演塑料情宮心計,捅起對方刀子是又快又狠。想明哲保身吧,總有人試圖拖你下水。這跟她一開始的打算簡直背道而馳。

    建設農村,解決三農問題,江糖是認真的。

    人生短暫,不過數十年,有人爲名,有人爲利。江糖一直認爲,在有限的生命裏若不做出一番有意義的事業,活着無異於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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