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三年已過。
蘇府旁的小院。
於鳳儀將近碧玉年華，原本就天生麗質，現如今更是有了傾國傾城的味道。
手中搖着摺扇躺在院中搖椅上含笑點頭。
不遠處雲笙和蘇宇軒看了看飛刀射中的靶子，嬉笑着走了過來。
“沒想到我於家家傳的暗器之法你倆僅僅兩年就已經練的爐火純青。”於鳳儀笑魘如花，絲毫不掩飾的讚揚兩人，不同於三年前初見時冰冷模樣。
三年前幾人出城遇見綁匪之事再也沒人提起，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雲笙刀傷養好之後便沒有再回老屋，直接住進了這裏。
蘇家將一應用度皆準備妥當，甚至每月按時送來不少銀兩。
這讓雲奶奶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和蘇老爺商量後去蘇府做二管家了。
白天奶奶不在，這裏也成了三個人自由的天地。
“嫂子，是我練得更好還是宇軒練得更好”
雲笙呵呵問道。
“你練的好些，宇軒老是喜歡分神。”
於鳳儀內心一早認可了這個稱謂，也適應了雲笙這樣子叫她，臉色鄭重的點頭回道。
雲笙敢叫嫂子，他蘇宇軒可不敢叫娘子，聞言只有小聲嘀咕，明明練得差不多，我甚至更好一些好嗎
這小媳婦模樣頓時引得於鳳儀二人大笑不止。
練的累了，雲笙席地坐着休息，蘇宇軒走了過來坐下，仰天低聲道：“你聽說了嗎天令王下令重開天令學府，只要年齡不超過十六，皆可報名參加。”
“沒有啊。”
雲笙不同於蘇宇軒，自然是沒有消息來源知道這些事的。
但讓他現在離開臨淄城，離開奶奶他倒也沒有生出什麼興趣。
“聽說開院之時王太子會一同入院學習，甚至少聖主也會入院同學。”
蘇宇軒對於這個消息有些意動，但他問過於鳳儀，她不想自己去。
“哦。”
雲笙已經決定不去，淡淡的敷衍了一聲。
倆人都沒有注意到，蘇宇軒提到少聖主之時，於鳳儀身影明顯一滯。
“雲笙，我覺得你應該去，不然你的才華和武藝豈不浪費。宇軒不去，那是因爲我身世的緣故，你可不要浪費了這個機會。”於鳳儀幫腔道。
雲笙搖頭。
蘇宇軒見雲笙還是沒有反應，站了起來，目光與他對視，“雲笙，你想過你以後做什麼嗎在這小城爲官沒有機會，爲商你也沒有任何資本。”
“啊”雲笙明顯一愣，他沒想到蘇宇軒會突然跟他說這些。
以他們從小到大的交情，雲笙知道他並不是嫌棄自己，而是真的爲自己着想。
雲笙頓了頓，“我發過誓，一定會”
蘇宇軒揮手打斷，“你從小飽讀古今書籍，五韜是鳳儀都讚歎不能親眼拜讀的好書。你不僅跟陳順師傅學得好身手，更是將鳳儀家傳武功練的爐火純青，爲什麼不去都城試一試。”
蘇宇軒越說越激動，他知道這次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也絕對相信雲笙定能借此有一番作爲。
雲笙直視蘇宇軒，再次堅定的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任何事都無法動搖他在奶奶面前盡孝的決定。
“好好好”蘇宇軒氣急。
伸手將於鳳儀扶起，一揮袖便走了，只留下一句：“枉費口舌。”
看着二人背影，雲笙深深嘆了一口氣，他聽出了蘇宇軒語氣中的恨鐵不成鋼。
但一個人的性格是難以改變的，雲笙曾暗暗發誓就算是當王做主他也絕不會離開奶奶。
入夜。
雲笙坐在書房讀書。
他手中這本五韜應該不是全本，除了兵篇還有史篇便沒了下文。
因爲沒有目錄，雲笙只能按照五的意思猜測，此書最起碼是分爲上下兩本，甚至是三本。
雲笙之前問過奶奶，奶奶是完全不知情，甚至他不問的話，奶奶還不知道有這書還有上下篇之說。
兵篇是講的戰法軍略，史篇則是以史爲鑑講的治世之法。
這三年間雲笙將這本書翻來覆去的看了無數遍，越看越對於這本書的其他三篇心癢不已。
“笙兒，還不累嗎”
雲奶奶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輕聲道。
雲笙微笑回頭，隨即起身將雲奶奶讓到了椅子上，“奶奶，您還是去跟蘇老爺請個辭吧，不要再勞累了。”
雲奶奶欣慰一笑，擺手道：“奶奶還乾的動，反倒是閒着的話說不定就不行咯。”
“這是說的什麼話。”
“今天蘇公子是不是過來了。”
“宇軒和鳳儀來過，將天令王下令重開天令學院的事跟我說了。”
雲奶奶抓起雲笙的手，笑着說道：“奶奶覺得你可以去試一試。”
雲笙暗暗嘆了口氣，心中有些許嗔怪蘇宇軒，沒想到他自己沒勸動，竟然轉身就去找了奶奶，動員奶奶來勸自己。
但他早就下了決心，奶奶獨自養他長大，他定爲奶奶養老直到送終。
“奶奶，我想陪在您身邊盡孝。”
雲奶奶臉色不變，像是知道雲笙會拒絕，仍笑道：“天令學院學期只有三年，你看奶奶的身體好得很，再活個十年八年的一點問題也沒有，但這次機會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了。”
雲笙知道，奶奶這是在爲他寬心，莫說十年八年，就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雲笙也願意就這樣陪在她身邊，清貧窮困他不在乎。
可奶奶真的能活那麼久萬一碰到意外，自己甚至見不到奶奶最後一面，那讓他如何自處
想到這裏，雲笙更堅定了想法。
不去，任奶奶說什麼也不去。
他不想離開奶奶，更接受不了意外的結果。
“奶奶，我當真不去。”
這一次，語氣更加堅定。
雲奶奶眼光閃爍，她也不想雲笙離開自己，若不是蘇宇軒將天令書院的消息告訴她，那麼她定會將雲笙一直留在身邊。
蘇宇軒的提醒讓她想起了老爺的囑咐，若是笙兒平庸資質，那便淡然一生罷了。
若是笙兒天資聰穎，天令學院再開之時，便是他出世之時。
天令學院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第一代聖主爲了整個世界長治久安便通過籌辦天令學院選拔治世之才。
後來世界趨於安穩，天令學院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之前，雲奶奶不知道天令學院是什麼，又在哪裏。
現在她知道了。笙兒也正是天資聰穎性格純良，她必須遵循老爺囑咐，讓雲笙出世。
儘管她內心不捨。
雲奶奶臉色一變，語氣中帶着幾分嚴厲：“我讓你安心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就是要讓你光宗耀祖，天大的好機會放在你的面前，你卻不去爭取，甘於平庸，難道我雲家男兒就是這般不堪嗎”
雲笙愣住，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沒有想到奶奶竟然會把話說的這麼重，印象中奶奶可從未對他這般說過重話。
奶奶知道他的想法和性子，他又何嘗不知道奶奶的性子和想法
可奶奶爲什麼說這樣的話，雲笙越想越困惑。
他滿以爲只要自己拒絕，奶奶便不會強迫他。
直視雲奶奶的目光，漸漸的雲笙動搖了，試探着問道：“奶奶會和我一起去嗎”
雲奶奶搖頭道：“不離開長輩怎麼長大呢況且奶奶一生漂泊夠了，好不容易在這臨淄城待的安穩，不想再走了。”
雲笙雖然猜到了卻還是一怔，陷入兩難之中。
十歲出頭的時候，自己想要出去做工替奶奶分擔一些的時候，奶奶不讓。更早一些的時候自己想要玩耍的時候，奶奶讓自己讀書。現在自己想要留在奶奶身邊的時候，奶奶卻狠心讓自己離開。
到底孝是什麼是盡心侍奉而後養老送終，還是絕對服從絕不反駁
這個問題沒有絕對的答案，也難以有兩全的辦法。
雲笙猶疑再三，最終如實道：“奶奶，我並非貪玩，也非甘於平凡，我只想侍奉您老，在您跟前盡孝，之後我再考慮自己。說一句不敬的話，若是您活不過三年之期，笙兒見不到您最後一面，不能扶靈弔孝豈不愧而爲人”
“...”，雲奶奶無語哽咽，強忍着纔沒有讓自己淚目，她又何嘗捨得，但老爺的交代，她不得不辦，轉而起身離開，臨出門時沉聲道：“笙兒，你好好考慮一下，若奶奶是你出世的阻礙，那麼奶奶我便自我了斷爲你證道。”
...
自我了斷，爲你證道。
這八個字猶如洪鐘一般在雲笙頭頂回蕩，震得他頭皮發麻，腦子混沌成一團。
過了很久，雲笙緩緩走到書房外，院裏沒有掌燈有些幽暗，不遠處蘇家宅院還點了不少燈籠，風吹過，搖影晃盪。
看着蘇府，雲笙心情越發沉重，這事應該怪蘇宇軒嗎
該何從怪起，蘇宇軒是爲了自己好。何況奶奶說的那些話，只是見自己不爭出世一氣之下說出口的氣話。
漸漸，雲笙腦中過去的記憶在不斷浮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笙擡頭看向雲奶奶的房間開了口。
“奶奶，我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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