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瓷心裏估摸着，冰雪麋鹿跑得快，應該可以順利逃走，她貌似是打不過強盜的。
無人能看見的啾啾默默趴在她的腿上，它握了握不知道從哪裏伸出的小爪子，它會好好保護瓷瓷的！
巫婆的住處比較遠，加上冰雪麋鹿們不敢行駛太快，以免冷到她，第一天夜裏沒法子趕到。
夜裏下了大雪，形成了微型暴風雪，遮擋住了視線，麋鹿們漸漸迷失了方向。
洛瓷用披風擋着暴風雪，努力看清四周的景象，雪橇忽然震顫了一下，大概是碰到了阻礙物，突如其來的碰撞使得底座騰空而起，她緊緊握住扶手以防掉下去。
冰雪麋鹿瞪大着眼睛十分緊張，它們是冰雪化成的產物，也不會怎麼疼，散架了還能拼回來，可小主人不行，如果摔着了主人一定會不高興的。
她以爲雪橇大概是側倒在地，但卻有種無形的力量控制着雪橇一點點平穩下來，最後緩緩落在地上。
洛瓷鬆了口氣，她腿上的毛團子也從緊繃狀態鬆懈下來。
一定是大人！
冰雪麋鹿們緩慢地向前行駛着，努力辨認腳下是否阻礙物，以免再次驚擾到小主人。
其中一隻忽然興致提高起來，“前面有光！”
另一隻跟着道，“我們可以在那裏落腳。”
它們本來還很擔心夜裏沒有露宿點，小主人身體肯定受不了，現在找到了可以借宿的地方了。
離近了些，洛瓷捂緊披風，從雪橇上下來，她伸手敲了敲木門，出聲詢問，“請問可以借宿嗎？”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鼻子凍得紅紅的，開口時吐出的熱氣迅速變成了冰冷的白霧，暴風雪在呼嘯，幾乎吞沒了她的話語。
但屋內的主人還是聽到了，他打開了門，十分禮貌，“請進。”
洛瓷提着籃子，連同兩隻冰雪麋鹿一起進入屋內，雪橇則是被放在外面。
屋內壁爐燃着木柴，十分暖和亮堂。
她這纔看清了屋內主人的樣子，他看上去比洛瓷大一點，模樣並不是很突出，只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格外漂亮，如水晶般剔透，蘊着些細碎的光芒。
她怔了怔，這雙眼睛，好熟悉。
他的五官和眼睛並不搭配。
洛瓷向他道謝，“謝謝您願意收留我。”
男孩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他指了指正在爐子上燒着的蔬菜骨頭熱湯，看上去是要給她暖身子的意思。
而且完全不允許她推辭似的，讓她坐在桌子前，自己便開始拿碗盛湯。
湯味很濃，上面還飄着幾顆香菇，他盛了滿滿一碗湯，放到她面前。
洛瓷再次向他道謝，“謝謝你！你不喝嗎？”
男孩搖搖頭，只是默默望着她。
她也不再客氣，慢慢拿起勺子喝湯，她還從木籃裏拿出麪包，沾着湯汁喫起來。
其實她並不是那麼容易相信別人，只是她心中莫名有種篤定，對方不會害自己。
男孩冰藍色漂亮眸子望了她一會兒，他轉身去了盛滿水的水缸處，默默伸出手。
修長的手如今有些殘缺，有的手指失去了部分血肉，露出來的骨頭是由木頭製作的，甚至掌心還有幾個洞，看上去醜陋又可怕。
他用木瓢舀起一瓢水，默默把手伸進去，兩隻手又恢復如初，完好無損。
處理好後，男孩坐在洛瓷的對面，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她。
洛瓷喝完熱湯後，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先前在雪中所承受的寒意完全褪去。
她知道小屋主人大概是沒辦法說話，沒有提及這件事，想了想問道，“你知道巫婆嗎？”
雖然是要找巫婆，也有了羊皮地圖，可誰也不知道巫婆願不願意幫忙，又或者需要給對方什麼禮物纔可以。
趁現在問問總沒錯。
之所以問他，也是因爲小屋主人看到明顯不正常的冰雪麋鹿，卻一點兒也不好奇，彷彿對這種現狀表示習以爲常。
她猜他應該知道吧。
男孩凝視了她片刻，拿出了紙筆，在上面寫道，“你找巫婆做什麼？”
他好像不是很擅長用筆，寫得比較緩慢，但字跡卻十分工整。
洛瓷盡注意他寫什麼去了，沒有發現他眉毛緊皺着，好像在隱忍着什麼痛楚似的。
她很快便回道，“我們小鎮上的人都變成冰雕了，我得想辦法把他們變回來。”
男孩睫毛顫了顫，他抿着脣，又繼續寫着，“你怨那個害他們變成冰雕的人嗎？”
心裏慢慢緊張起來，忐忑不安，卻又渴望得到她的答案。
洛瓷覺得他很親近，也沒怎麼隱瞞。
她搖搖頭，“不怨。”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她心裏感到十分抱歉，鎮民因爲冰雪王變成了冰雕，可她心中卻一點兒怨意也沒有，甚至還很想去尋找對方。
何況她也沒資格怨，畢竟這場無妄之災很可能是由她引起的，只有那些無辜的鎮民纔有資格怨恨。
她現在只能儘早找到解決辦法，好讓鎮民恢復正常。
男孩心裏忽然生出了點歡喜，他一字一句寫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巫婆，你一個人去她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洛瓷望着他，“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他搖搖頭，眸光格外堅定。
她凝視着男孩的眼眸，莫名有些恍惚。
好半晌才道，“謝謝你。”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洛瓷。”
她大概是小鎮上唯一一個東方名字的人了。
男孩冰藍色眸光閃爍了一瞬，他低頭寫了幾個字，“沒有名字。”
這次洛瓷是注意着他的面部表情的，她發現對方眉毛緊皺，脣線抿得緊緊的，好似十分痛苦一般。
目光又落回他手上，手指繃得緊緊的，格外用力。
她怔了怔。
他寫字會很疼嗎？
不知爲何，明明只是初次相識，她心尖卻泛起了一點疼意，完全見不過對方難受似的。
她又看向他寫好的字，頓了頓，輕聲道，“如果覺得難受就不要寫字了，我可以學着看懂你的手語。”
男孩放下筆，冰藍色眸子驀地柔軟起來。
從前是永不止息的霜雪，而今是細碎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