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民風淳樸,自從張娘子事後,宋雙雙很少再接到官司,偶爾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替人寫封狀紙,但也沒有再去過衙門,汪朔之也沒有再來過。

    宋雙雙每天就到縣裏賣賣胭脂水粉,或者在家裏跟母親學學刺繡,教毅哥兒識識字。自從分家後,喬氏隔三差五往二房和老太太那邊送喫的,嫌鄒氏做飯難喫的一家人簡直如久旱逢甘霖,鄒氏再也沒有理由到喬氏跟前要糧食錢,老太太喫人嘴軟,也沒有再挑喬氏的錯處。喫飯的時候少了鄒氏聒噪的聲音,日子都過得順心了不少。

    快到年下的時候,喬氏帶着宋雙雙和宋子毅在縣城裏買了新布料,又到張娘子那裏借了點棉花,準備回去給宋雙雙和宋子毅做新衣服。鄒氏沒錢買布料,趁機從喬氏那裏拿走了好些色澤豔麗的布匹,但是她又沒喬氏心靈手巧,做出了衣服又豔又俗,把宋珍珍膚色襯的又黑了一圈,自己也看不出個品味來,和女兒整天在屋裏試着新衣服瞎開心。

    相反,宋雙雙長得俏麗,穿什麼都好看。喬氏衣服花樣見得多了,知道女兒最適合什麼,反而做得清新雅緻,冬日裏穿在宋雙雙身上,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宋子毅的衣服也是精緻可愛。喬氏打算收起來留到過年初一的時候穿,正好被鄒氏扒窗戶看見了,當即就要把宋雙雙的衣服搶過去說要給宋珍珍換着穿,但是宋雙雙比宋珍珍高,又比宋珍珍瘦,這衣服宋珍珍穿都穿不上去,衣服能改小又沒辦法改寬,鄒氏只得把衣服還了回去。宋雙雙把這事告訴宋良進後,氣的宋良進又把鄒氏罵回孃家了。

    汪朔之過得就沒有那麼舒心了,畢竟他當初是靠着宋雙雙狀紙僥倖做了師爺,每次處理案件時如坐鍼氈,又插不上嘴,好幾次都被其他捕快所質疑,好在雖然表現平平,勝在做事仔細,爲人又勤奮上進,倒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就是不知道怎麼得,被傳出他和女訟師有婚約的事,然後大家才知道當初寫狀紙的人是宋雙雙。

    這話,當然也傳到了謝珹耳朵裏,他盯着手中的書籍,意味深長的笑道:“難怪要把機會讓給別人,原來是有婚約在身,此女如此有才,汪朔之也是有福氣的。”

    長風不屑:“他要真是個男人就該考個功名傍身,靠女人得來的差事,算什麼本事。”

    謝珹道:“汪朔之到底是讀書人,不善於隨機應變,但經他手的賬目從未出過差錯,文書也一目瞭然,也算是勤奮,以後這話不要再說了。”

    長風不是抓住別人話柄就不放的人,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也就沒再說什麼。

    本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大事,汪朔之聽到傳言後,生怕師爺職位丟了,不敢狡辯,也不敢糊弄,主動跪在謝珹跟前認錯道:“大人贖罪,小人不是有意瞞報,實在是爲了幫孟娘子交差,才冒名頂替的。”

    然後極力撇清和宋雙雙的關係,表示自己從進衙門後,一直安分守己,從未和宋雙雙再見過面,也從未有過多接觸。

    謝珹道:“你若真沒本事,本官也不會留你至今。這事本官未曾怪你,若真有婚約,女子幫襯自己未過門的夫君也是理所應當,起來吧。”

    然後,汪朔之起來了,長風卻更鄙視汪朔之了。

    他就納悶了,宋雙雙一封封狀紙他都看過,如此有才又明事理的女子,怎麼就看上汪朔之這麼迂腐禁不住事的男人?

    自此,汪朔之也沒讓人失望,每天兢兢業業,領着豐厚的月錢,只是郭氏生了一場大病,快到年下也沒攢到什麼錢,媒人上門說親也不敢答應,郭氏又看不上宋雙雙,就想着讓兒子再攢一年的錢,硬是把這件事推到了年底。

    ……

    大年初一卯時,天還沒亮,外面就已經響起了鞭炮聲,晨曦香霧的院子被紅燈籠照的十分喜慶。喬氏帶着宋雙雙和宋子毅換上新衣服,去給宋老太太磕頭,一家人笑臉坐在一起,鄒氏也難得句句吉祥話,還給宋子毅包了一個紅包,然後喬氏把燉的肉也給二房分了一些,包了兩個一樣的紅包送了過去。

    早飯時,天已經矇矇亮,宋珍珍看到宋雙雙一身粉嫩的小襖裙在院子裏站着,彎彎的髮髻,襯的十分清新脫俗,像外面的朝霞映雪般沁心宜人,不由覺得自己穿的大紅大綠有些俗氣,回到屋裏一直蹭鄒氏手臂,想讓鄒氏重新給自己做一件,這事讓宋良進把她罵了一通。

    喬氏聽見後安撫,來年再給宋珍珍做一件,因爲襖裙比較耗時,等做出來,也快開春了,怕穿不了幾天,宋珍珍這才消停。

    大年初一晚上,街上人來人往,村裏的年輕人都趕着去縣城的廟會上看煙花聽戲,宋珍珍和宋子凡早早就隨着宋良進出門了。喬氏這邊沒有男人,守在家裏包餃子不想出門,宋雙雙膽子大,就抱着宋子毅跟着街上的人流一同去縣城,不敢落單,好在路上遇到了張娘子結伴而行,這一路上也有了照應。

    不過,宋雙雙她們出門晚,去的時候煙花已經開始了,前面烏泱泱的圍了一羣人,張娘子想讓宋一刀帶着宋大去戲臺搶個好位置,奈何去的時候也是人山人海,賞完煙花後,她們只能站在戲臺最靠後的地方。宋雙雙抱着宋子毅站在人羣后面,踮着腳才能看見人臉,“子毅,你能看見嗎?”

    宋子毅稚嫩的嗓音應道:“能!”

    夜裏比較冷,縱使人羣密集,也禁不住冷風往脖子裏鑽,宋雙雙用小被子緊緊裹着宋子毅,突然被他掙扎了下,指着頭頂上方道:“汪哥哥。”

    宋雙雙擡頭,果然發現酒樓暖閣上面汪朔之正陪着一個白衣男子在說話,這是清河縣專門方便有錢人家看戲而設立的暖閣,只要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樓下的戲臺和烏泱泱的一羣百姓。

    因爲宋雙雙站的比較靠後,就在暖閣下面,她也不確定汪朔之有沒有看見她,只是見他突然將頭扭到另一旁,沒有往樓下去看。

    宋子毅卻一直忍不住扒頭往上看,這麼一來二去,謝珹也注意到了宋雙雙,女子纖瘦的手臂抱着圓滾滾的孩童十分喫力的在人羣后面站着,汪朔之也似乎有意迴避的樣子。

    今晚宋雙雙一身女裝,本就顯得嬌弱,抱着宋子毅在人羣中一個踉蹌更顯笨重,與昔日公堂上巧舌應變,氣宇非凡的訟師簡直判若兩人。

    謝珹起初有些不確定,細看之下,才認出那張白皙的面孔,還真是她。

    謝珹掃了眼蠢蠢欲動的長風,朝着霍鈞道:“外面冷,請宋訟師上來飲杯熱茶吧。”

    汪朔之早就看到宋雙雙了,躲着就是怕謝珹看到他們打招呼,現在聽到要請宋雙雙上來聽戲,腦海中竟是宋子毅尿褲子的畫面,頓時嚇了一個哆嗦,宋雙雙何德何能?明顯知縣大人是看在傳聞的份上給他面子!汪朔之生怕因爲宋雙雙失了禮數令謝珹對自己有不好的印象,趕緊站起來阻止道:“大人,布衣百姓如何跟您同坐飲茶,小孩年紀小還不懂事,就讓她們在外面吧。”

    “無妨,本官也很久沒見過小孩了。”

    然後,宋雙雙正抱着宋子毅踮腳看戲時,突然一個嚴肅的聲音打斷道:“宋訟師,我家大人請您到暖閣一坐。”

    突如其來的大人二字,把宋雙雙嚇了一顫,盯着面無表情的霍鈞,又瞥了眼暖閣上神情閃躲的汪朔之,尋思着自己最近沒接什麼案子呀?

    “敢問官爺,知縣大人可是有什麼事嗎?”

    霍鈞依舊是面無波瀾起伏:“大人說,夜裏冷,想請您到暖閣聽戲。”

    宋雙雙這才鬆了口氣,本來想拒絕來着,可霍鈞出口就是不容拒絕的官腔,還‘貼心’的把宋子毅從宋雙雙手裏抱了過去。張娘子對宋雙雙安撫道:“沒事,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

    宋雙雙手臂放鬆下來後,腦袋也跟着放空了,眼前都是自己在公堂大放厥詞,還以男子身份自稱行禮的畫面。如今這聲宋訟師明顯被認出了女子身份,宋雙雙也頗爲不好意思,隨着霍鈞上樓後,沒走進暖閣就在門口跪了下來:“民女宋雙雙見過知縣大人……因爲女子不好上公堂替人打個官司,上次並非有意隱瞞性別,還望大人贖罪。”

    “宋訟師爲民請命,何罪之有,今天過節,不提公事,起來吧。”

    許是今天過節,宋雙雙聽着頭頂上如沐春風的男子聲音,與公堂之上的簡言意駭簡直判若兩人,險些以爲自己跪錯了人,看到汪朔之也在裏面坐着後,纔敢緩緩站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擡眼看謝珹,男子一身白色錦衣坐在窗前,身後披了件白狐斗篷,脫去官服後卻比那日在公堂之上裏更顯幾分清冷貴氣,依舊令人不敢直視。唯恐冒犯,宋雙雙只是低着頭站在了霍鈞身側,想把宋子毅抱過來。

    奈何,這傢伙一點不認生,理所當然的被霍鈞抱着,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盡盯着桌面上的點心,也不看她。

    汪朔之直接無視了,謝珹見宋子毅對點心有興趣,朝着長風吩咐道:“去讓小二多準備幾份點心。”

    汪朔之聞言,回頭瞥了一眼牙都沒長齊的宋子毅,生怕他喫相不好,掉的地上到處都是,趕緊道:“不敢麻煩大人,還是拿兩塊點心讓她們去樓下看戲吧。”

    《知縣夫人是訟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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