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兒：“我的傻孩子，你如今都已經十八了，三四年之後，即便大人肯放你走，二十二歲的姑娘，又是給人家做通房的名聲，誰還敢娶你？”
宋雙雙沒想那麼遠，眼前這樣的結果又無可奈何，負氣道：“大不了就不嫁嘛，反正我又沒想嫁人！”要是碰到汪朔之那樣的，她覺得還不如不嫁。
“你！”
喬氏盯着她現在的樣子，真是既責怪又心疼，話到嘴邊，終是沒忍心呵斥，如今女兒在府衙給人做通房，想到汪朔之不免心寒，“那個汪朔之一句話都沒說？”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也沒想告訴他，咱們和他還有什麼關係。”
喬氏冷聲道：“說的也是。”
她看向女兒：“你放心，娘就算你砸鍋賣鐵也要爭取這兩年把你贖回來！”
宋雙雙哪兒捨得母親辛苦，安慰道：“娘，知縣大人是個好人，您也不用太辛苦……其實能留在知縣大人身邊伺候也挺好的。”
本來就名聲不好，她承認。母親想讓她嫁給讀書人固然是好，可哪有那麼多秀才給她嫁，嫁給人做妾，或是配莊戶人家，無非是她最終的選擇了。
“爲人妾室就要低眉順眼一輩子，你哪知道做通房有多難？知縣大人丰神俊朗，現在他沒妻妾你自然覺得無妨，可等他有了正妻，哪兒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大人未必就看上我做通房了，娘，事已至此，咱們凡事往好的想吧。”宋雙雙不放心的看着喬氏，“只是向氏被痛打一頓，您回到家，肯定要受到祖母刁難，以後還是少出門的好。”
喬氏心裏恨不得馬上拉着宋雙雙回家，“我的兒，少出門，還怎麼爲你贖身啊？以後我會找個離張娘子豬肉攤近一點的地方，也好相互有個照應，說不定，還能有機會看看你。”
張娘子一家實在是難得的熱心腸，宋雙雙感激道：“那樣最好了，這次，多虧了張娘子，咱們真的該謝謝人家。”
“你放心吧，娘心裏有數，自會上門酬謝。”
宋雙雙再三強調如今一切都好，把喬氏哄回去了。
宋雙雙踏進陌生的府衙，本以爲這裏氣氛嚴肅，男人又多，會格外不適應。進門的時候，長風正在樹上掛着吹哨，看到她來後，還挺熱情的，“宋……雙雙姑娘您回來了！大人正在書房呢！”
宋雙雙心想着，是應該去侍奉的，只是沒有伺候人的經驗，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拘謹問：“長風，那個，我去了……都要做點什麼呀？”
長風從樹上蹦下來，隨意道：“想做什麼做什麼呀。大人喜歡安靜，你就別說話，在旁邊站着，他讓你幹嘛你就幹嘛，無非就是讓你研磨倒水什麼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宋雙雙想着這事她能做，連忙答應道：“哦，好。”
“哎，對了！”
宋雙雙轉身，只聽見長風問：“你臉怎麼了？”
宋雙雙聞言，伸手在臉上胡亂揉了揉：“沒事，搓的。”
落日熔金，書房也鍍了一層暖色。
宋雙雙小心翼翼的掀開門簾，暖暖的薰香氣撲面而來，謝珹正坐在炭火邊練字，並未擡頭。
她剛走進去，只聽見：“見過你母親了。”
宋雙雙點頭：“嗯。”
謝珹專心盯着筆尖，繼續問：“她可說什麼了。”
宋雙雙頓了頓：“沒有。”
最後一筆寫完，謝珹擡眸瞥了她一眼，狐疑問：“真的？”
宋雙雙對上他的視線，配合着思索道：“嗯……母親說，大人於我們家有恩，讓我好好照顧大人，不要犯錯。”
謝珹盯着她臉上的巴掌印，卻是不信，直言道：“你母親並不願你爲人妾室，但你應該知道，我讓你來這裏的目的，你當真願意？”
這個問題，她籤賣身契的時候就想到了，所以現在知道也不算意外，但現在親耳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來，宋雙雙還是不由屏住了呼吸，認真道：“捫心自問一句，伺候大人，雙雙是願意的。”
“哦？”謝珹看了她一眼，將紙張換了一頁，“爲什麼。”
宋雙雙道：“因爲大人是個好人，大人對雙雙這麼好，雙雙願意留在大人身邊伺候，而且雙雙欠了銀子，理所應當服侍大人。”她接濟汪朔之這麼多年，她得到了什麼？她和知縣大人素未相識，怎麼能理所應當承受如此大恩？喫人嘴短，拿人手軟，這種靠賣可憐佔便宜的事，她可不幹！
謝珹看着她道：“你服侍了我，以後可不好嫁人了。”
這一點，宋雙雙還真沒讓謝珹來操心，“我想好了，幾年之後，我應該也能攢一些錢，以後大人娶了妻室，我就給自己贖身，絕對不影響大人夫妻和睦。”
“我名聲本來就不好，大不了就不嫁了，反正我替人訴訟日子過得也挺好的。”
妮子不大，口氣不小，謝珹盯着她一臉無懼的神色，饒有興趣的問：“那遇到麻煩，還是要本官給你贖身了？”
宋雙雙剛雄起的念頭，瞬間被壓垮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謝珹放下筆，坐在椅子上朝她道：“過來。”
宋雙雙於是走了過去，察覺男人的手伸向了自己臉頰，感受到他的指尖溫度，小腦袋本能的閃躲了下，然後緊張的站在原地，任由他指尖在自己臉上摩挲，“打疼了？”
宋雙雙不習慣被人這麼親近，繃緊身子道：“不疼，我皮膚嬌嫩，看着很紅，其實母親捨不得用力。”
好在，謝珹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去煮個雞蛋，敷一敷。”
宋雙雙剛要轉身，聽到這句話，回頭道：“不行，大人，雞蛋太貴了，我臉上的紅印明天就下去了。”
謝珹聽到她一本正經的理由，不禁失笑：“你倒不驕矜。”
宋雙雙道：“驕矜是大家小姐纔有的，我就是一個訟師，哪有什麼可驕矜的。”
聞言，謝珹收回了笑意，朝她道：“這世間女子哪有不驕矜的。”他盯着宋雙雙凝脂白玉般的面頰，生得這樣嬌嫩，“我看你也不像是個能伺候人的，可是在家從未做過重活？”
宋雙雙不否認，點頭：“嗯。”
這時，謝珹目視着她突然道：“我不會娶妻的。”
宋雙雙詫異：“爲什麼？”
“我不瞞你，我自幼體弱多病，大夫說活不過三十年。”說到這裏，謝珹頓了頓，“所以，不敢禍害姑娘。”
謝珹也不算說謊，他是侯府庶子，出生起便被診斷出活不過三十歲，嫡兄珠玉在前，小娘又不得寵，因此從小也不曾被家裏人所重視，有幸度過了深宅內院的紛爭。考取功名後，他自請離開京城到了看似太平卻離邊境最近的清河縣，於外人看來，他不過是追求安逸，只知吟風弄月，數着日子等死的病人罷了。
宋雙雙盯着謝珹英俊的面孔，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活不過三十年，還不能娶妻，可惜了，“那……雙雙可以一直陪大人！直到病好爲止！”
當年，謝珹的病情傳出去，京城姑娘無一人敢嫁，第一次見到伺候他還能這麼高興的，“你爲何會願意陪我，大好年華，浪費在我這裏，豈非可惜？”
“因爲大人是個好人，大人幫了雙雙，雙雙應該報答。”
原來是爲了這個，謝珹不禁問：“本官就這麼像好人？”
宋雙雙一臉單純的看着他，認真道：“不是像啊，大人本來就是好人。”
謝珹意味深長的打量着她：“可我看你白天在公堂上嚇得不輕啊。”
宋雙雙想起白天向有材的事，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還是嚇得不輕，臉色頓時僵住了，謝珹見她果然又被嚇住了，安撫道：“本官不會濫殺無辜。”
宋雙雙聞言，重重點頭：“嗯。”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外面飄起了雪花，宋雙雙猶豫着要不要點燈時，謝珹突然起身道：“走吧，看看他們做了什麼喫的。”
宋雙雙趕緊應道：“那……我去幫忙。”
“這個時間已經快做好了，告訴他們，你愛喫什麼，讓他們明天準備一些。”
果然，宋雙雙到了廚房，還真沒有要她幫忙的，還被長風騙到了院子裏，問她幾個案子的看法，謝珹就在裏面坐着，對於他們絲毫沒有任何拘束，還真應了長風那句，想什麼就幹什麼，不造反就行。
沒過一會兒，小廝出來喊話道：“官爺，大人讓雙姑娘進去喫飯。”
長風也挺捨不得宋雙雙進去的，因爲這幾天這些案子讓他很頭疼，但是又不敢忤逆大人的意思，“那……那你去喫飯吧。”
這時，霍鈞從外面回來了，長風道：“走吧，大人喫飯了。”
霍鈞看了宋雙雙一眼，猶豫道：“是汪朔之，在門口候着要見大人。”
“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回家嗎？他找大人做什麼？”
霍鈞搖了搖頭，表示不加評判。
“那你去通報吧，我先去喫飯了！等你啊！”
然後，宋雙雙和霍鈞一起進去了，宋雙雙在謝珹的眼神示意下，繼續做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只聽見霍鈞說了一句，就被謝珹打斷了：“可是公事？”
《知縣夫人是訟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