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盒子她一直沒開。
江殊臨走的時候交代過,讓她一定要冷靜剋制。
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雲柔公主所謂的賞賜,肯定是赤裸裸的挑釁,她怕自己一旦打開,就會控制不住會重回宮內,要當面鑼對面鼓弄個明白。
她曾經是一國之後,也曾得到過衛璟的尊重,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就因爲這種衝動不服軟的性格,她屢屢受挫。
喫一塹長一智,此刻,必須要忍
平寧郡主的馬車先到,她難得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牀褥都加厚了,又重新換過,青衣的房內還多放了幾個炭盆。
按制,青衣本是和杏兒一個房間。
平寧郡主也下令,青衣如今情況特殊,就單獨一個房間,杏兒搬到隔壁去。
蘇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當即認認真真的道謝:“多謝母親”
平寧郡主搓了搓手:“說破天,咱們也是一家人。我知道這件事上你有委屈,可青衣再好,也是個婢女。雲柔公主脾氣再差,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忍一忍,如今小殊不在,你要控制着點自己的脾氣,別給咱們國公府找來禍患,明白嗎”
蘇洛眸子閃了閃:“我知道”
“行,那我先走了宮宴是大事,你祖母那邊估計還惦記着,我去回個話”
老夫人的確是惦記着。
年紀大,本來睡眠就少,心裏一有事,就更是睡不着。
嬤嬤們都催過三五趟,老夫人也只是歪在小榻上,閉目養神,聽聞平寧郡主來回話,她倒是驚了下:“今日怎麼是她來,快讓進來”
心內便有了些忐忑。
夜深了,平寧郡主今日在宮內也應付的十分疲倦,當下沒有廢話,將今日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最末道:“母親,媳婦也不怕跟您說實話,蘇洛跟我一向不對付。她那個性子您也有了解,我雖然勸過,但恐怕不管用,母親得了機會,再細細與她分辨分辨。年關將至,咱們國公府得謹言慎行些”
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你說的對,如今小殊和慕陽都在外征戰,咱們在後面就不能讓人挑出錯處,夜深了,你回吧,這件事,我回頭會去跟蘇洛說的”
平寧郡主走後不久,老夫人屋子裏的嬤嬤便帶着大批藥材來了。
一個婢女,是不可能勞動老夫人親自出門的,可賞賜這麼多藥材,也是十分重視,愛屋及烏。
蘇洛少不得又要應付一番。
所有人都在勸。
讓她看開些,一定要以大局爲重。
她心裏也清楚,一個婢女的死亡在當下社會根本算不得什麼,青衣的身和心都是屬於蘇洛的,爲她赴死那是應該的,自己能千方百計救她,傳出去已經是美談一件。
然而蘇洛想不通。
重生後,除了家人,對她最重要的人便是青衣。
前世她沒有護她周全,此生她竟然又犯下同樣錯誤。
她無法原諒自己。
更聽不得那些輕飄飄的說,不至於爲一個婢女用自己用國公府冒險的理論。
她本是江殊的貼身侍婢,兩個主子都是不喜歡跟前人多的,如今青衣昏迷,杏兒自然而然的擔起了這個責任。
蘇洛也明白,一直守着於事無補,她必須儘快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麼辦。
回房的時候經過偏廳,雲柔公主賞賜的那個盒子正靜靜的放在檀木桌上。
偏廳外,小黑正在安慰着江陽。
江陽是男人,剛纔的安置,他也不好跟着,只能守在外面。
見蘇洛過來,兩人忙站直打招呼。
蘇洛看了看神情哀慟的江陽,輕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護她周全,是我沒用”
江陽濃密的睫毛抖了抖,擡頭露出一個艱難的笑:“若不是少夫人當機立斷,她恐怕性命都保不住。少夫人平日以姐妹情誼待她,這些都都她該做的,少夫人您也放寬心,不必愧疚”
蘇洛沒再多說,舉步朝着偏廳走。
杏兒趕緊道:“少夫人,這雲柔公主心腸歹毒,賞賜的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奴婢拿了直接扔河裏去吧”
“看看再說”
“少夫人”
蘇洛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幾人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子。
偏廳燭火通明,蘇洛的手緩緩掀開了那個盒子。
入眼的是一條滿是污血的手帕,手帕的角落裏繡着一叢翠竹,這是青衣的帕子。
血跡已經乾涸,但那暗紅的顏色還是如烈火,灼傷了蘇洛的眸子,將她又拉回到之前見到青衣渾身是血的那一幕。
身體的每一寸,都被怒意佔據,像是隨時會燃燒。
她感覺自己的指尖溫度滾燙,那手帕就像被點燃了一般。
她強自壓制着怒意,將帕子拿出來,底下還有東西。
是兩錠黃燦燦的金子。
江陽的拳頭捏的嘎嘎作響,實在是忍不住:“雲柔公主這是什麼意思打傷了青衣,然後就賠兩錠金子,難道咱們國公府差這一點”
他一個小小的侍衛,也已經有了這麼多積蓄了。
小黑和杏兒不說話,可臉上表情也很是憤憤。
金燦燦的顏色,從前誰不愛
可是此刻,每個人都覺得刺目異常。
蘇洛緩緩將那沉甸甸的金錠拿起,翻到底部看了一眼後,五根手指驟然收緊,眸光一片冰寒。
她冷笑一聲:“她哪裏那麼好心,這金子是專門打製,用來殉葬的,她這是在詛咒,青衣必然會死”
江陽眼珠通紅,因爲憤怒,渾身的骨節都在嘎吱作響:“她竟然這麼狠毒的心思,難道就不怕少夫人您去陛下那邊告狀”
蘇洛的笑容更是淒涼:“她並不蠢。要是事情敗露,她可以說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下面的人辦錯事,又或者,這可是給皇室殉葬的金子,她賞賜給一個奴婢,跟着一起入土,這是何等的榮耀,咱們還應該感激涕零”
一貫少言少語的杏兒此刻都無法忍受:“少夫人,這心思未免也太狠毒了這玩意晦氣的很,我現在就拿了送出府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