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烏果斷道:“這裏交給我。”
“好。”
兩人立即調了個位置,由小金烏來阻洪流。
織影換到他身後,五指一攏,天空暴虐的雨水應召而動,盤旋匯聚,瞬間凝成數百半山高的冰柱。
她要用冰柱佈一個大陣——天衣。
正是十萬天兵佈下的那個天衣無縫陣優化而來,只不過不需要那麼多人力神力,也無須佈陣之人留守陣中。
就算讓他們躲到山頂,也不能保證洪水不會連山峯一起吞掉,此時更適合用陣,或許能讓這處凡世在這場浩劫中全身而退,也算作爲這兩年美好時光的答謝。
手印起。
烏雲之下,一道道冰柱大放光彩,如夜空數百明燈點亮天穹。
隨手訣指引,冰柱散落凡塵各處。
“轟——”
烏雲被驟然亮起的陣光衝飛,雨瀑撲落在結界上,猶如舒展的蓮瓣,朝各個方向滑落,匯入冰柱中,與之融爲一體。
如此一來,便有源源不斷的陣力輸出,來維護陣法運行。
神識再三掃過,確認陣法已無一絲疏漏,織影這便折身飛出天衣陣,回到小金烏身邊。
“阿霄,我要回九重天。”
她要弄清楚,這洪水究竟是天罰,還是真的到了那一天。
這處凡世離不周山很近,如果洪水已經開始侵襲人間,那麼不周山的情況如何,九重天各神族有否採取措施,還有天窟……
總之,她不能留在這裏!
小金烏沒有動。
織影望向他,心中有些焦慮。
他也在望着她,瞳色驟然變回燦金,彷彿一簇火焰在暗夜燃起,吞噬着憤怒、眷戀、執拗、憤怒……
她從未在他眼裏看到這樣複雜的情緒,甚至她內心深處隱約有種感覺,他很可能已經知道什麼了,她很不安,又愧疚,更多的是不捨,因爲她還沒有找到兩全其美之法。
可到了最後,他只是上前擁住她,像從前很多次那樣,似乎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這讓她不解的同時有些不安,如同掩埋在厚土之下的火種,不知幾時一個天雷打將下來,炸他個地覆天翻。
“阿霄……”
腰間雙臂緊了緊,她聽見小金烏在耳邊低聲道:“別說話。”
她回抱住他,想鎮定下來,卻更加不安,甚至開始害怕。
片刻後,小金烏伸出左手,拿中指抵着拇指指腹,在她額間彈了下,很輕,像有人拈了根絨羽一拂而過。
織影怔然。
小金烏放開她,語帶不快:“笨蛋,還在說我麼?”
織影腦子一團亂,完全不能領會他的意思。
“這麼久了,你不能認清?是我們。”看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小金烏無奈地給她糾正,“我們一起回九重天。”
合掌一劈,光門開合,眼前畫面大改。
天光陡然暗了一重,滔天的洪海,伴着傾盆暴雨雪上加霜。
一聲聲嘶嗥呼喊淹沒於兵戈交擊浪濤奔騰中,舉目所見,衆生皆墮苦海,各色法術光芒明滅交織,救援的、廝殺的、逃亡的,有人身軀被獸牙撕碎入腹,有人死狀慘烈墜落雲空、血色染紅驚濤……
上古之劫,今朝重現。
短短几日間,不周山傾覆,蒼生罹難。
昔日的碧海藍天,如今的屍山血海,看着煉獄一般的山海天地,縱使早有準備,織影心間依然忍不住陣陣發涼。
小金烏面沉如水,目光四下一掃,一把扯過半空一名白髮神君,劈頭就是一句:“誰幹的?!”
估摸事情來的突然,白髮神君雖然起了結界,周身已被淋溼,溼淋淋的衣裳還被小金烏扯得變形,認出來人,卻是不怒反喜,簡明解釋:“赤霄上神,你來得正好!積石山石門崩塌,裏面關押的上古水獸全部出逃,發動海嘯,衝破了不周山結界,如今天穹撕裂,你——”
這番話,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撞進織影耳裏。
見着她,知非上神面上又是一喜,亦覺此法可行,當即就依她所言,揮動令旗,將任務分派下去。
然而雙方都已殺紅了眼,那些水獸積攢了數十萬年的怨戾與殺性,好不容易重獲自由,此刻兇性大發,大肆殺戮,也唯有以殺止殺。
織影出手果決,五色雲紋當空展開,印入海下。
頃刻之間,冰延萬里,拋向高空的白浪凝作參天冰牆,擋住前仆後繼的洪流,也因此,激怒了操控洪水吞天食地的上古水獸,舉起孤峯般的巨臂狠狠拍下,冰岩夾着血花四濺,萬道水箭齊飛。
織影眉宇一沉,掌中早已祭起華光四射,正要發出,不防手臂被人往後一帶。
“我來!”
小金烏疾閃至前,也不見如何動作,火光起滅間,那兇悍叫囂的水獸整條手臂便焚化成灰,斷臂邊緣猶有火星閃動,水澆不熄,意帶挑釁。
隨即,水獸山一般高大磅礴的身軀惡狠狠撲殺過來。
小金烏靜立不動,眼中兩團金焰熊燃。
“嘭!”
星火燎然,瞬間將水獸包裹成一座火丘,隨而炸成一堆粉末,空氣中忽然瀰漫着一股腥臭,又濃又烈,隔着暴雨都能聞見。
小金烏反手擲出一道神光,落在織影頭頂化作光罩,隔開那些髒污。
知非上神領悟到什麼,登即色變,喝令所有人放出神光,但還是有少數人施放未及,皮膚受到侵蝕腐灼,哀哀嗥叫,落下去把冰面砸出樹個大窟窿。
他不禁眉頭一皺,以爲小金烏不明內裏,揚高了聲音提醒:“赤霄上神,這些水獸的血肉皆是毒,不可再行如此手段!”
小金烏不予理睬,面向包抄而來的水獸羣,目光凜然,手掌緩緩擡起,而後驟然一壓,空中或遠或近“嘭嘭嘭”一通爆響。
四周的水獸通通被炸成齏粉,血肉洋洋灑灑,飄在雨中,彷彿伴着下了場黑色大雪。
出手之迅捷,手段之兇殘!
知非上神看得心驚,旋即心頭髮沉,還有水獸之毒!
察視一週,只見雨幕中一朵重瓣冰蓮悠然盛放,伴着一聲女子的清喝:“去!”
蓮瓣散開,數十道光練如蛟龍破海而出,掠至水獸所在,盤旋不止,漫天黑雪化爲朵朵玉白蓮盞,花瓣輕輕一勾,將毒氣裹挾、淨化,獨餘霜雪清寒,遺世留芳。
“勝了!”
前一刻還被水獸追來逐去當做獵物的神族子弟們終於在獸口之下死裏逃生,紛紛高聲歡呼,也有人沒被這歡喜衝得忘乎所以,掉頭營救那些受傷的同伴。
知非上神原以爲小金烏不打算理會將士們的死活,沒想到兩人早有分工,不由鬆了口氣,微感慚愧,略整衣冠。
看着整齊油亮的一把鬍鬚,知非上神自覺重拾往昔風範,便端起和善微笑,過來向小金烏與織影拱手致謝:“多謝二位上神相助。”
小金烏冷着臉置之不理,織影心不在焉地點了點下頜,清豔容顏上一片凝重。
一道銳利的破風之聲襲來,面前出現一個白色華袍的男子。
“情況如何?”
對於他的到來,知非上神感到萬分驚愕:“陛下?!”
原本雎略在處理天宮瑣事,才解決一小半,就接到英浮宮的緊急求援。
上次知非上神與他談過不周山的事,心知這件事非比尋常,未承想,竟來得如此之快,若不能儘快止住洪流,不但外界會因此質疑新天界的正義性,天下蒼生都將墮入苦海,永不得安。
是以他把手頭的事交給玄戈,親自走這一趟。
從知非上神處瞭解大概,他看了眼在旁的小金烏和織影,沉吟片刻,走了過來。
小金烏先織影開口:“我有一個要求。”
雎略看着他。
小金烏目光寒澈:“將釋放水獸之人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