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話題說來說去,也無非圍繞着西北戰況、北海水患之類展開,這些他在摺子上都已閱過,也都留了硃批。
再次從耳朵這頭過一遍,除了讓內心更加煩躁,沒有任何作用。
“完了”
天帝按揉眉心,嗓音比往日沉了幾分。
一名手持玉笏的神君出列:“啓奏陛下,北海水患來勢洶洶,據臣所知,短短半月,便已有近百海國及神宮遭受侵襲”
此人一副老叟形貌,說話也慢吞吞,又愛好引經據典,陳述了一大篇水患的危害,方纔引出這番話的重點。
“還望陛下及早派遣御水神官前往止息。”
天帝也就只聽了這一句,回道:“此事本座於奏本之上已有決斷。”
老神君又問:“不知陛下欽點哪位神官赴此次北海之行”
未免等會他又來紫宸殿問一遍,撞見藥王爲他醫治,繼而傳揚開去,天帝只好忍着頭痛耐着心,將奏本上所批口述一遍。
“叛神另立天庭,觸犯天道,此番北海水患正是天道降災,吾等理應順應,不得妄加干涉。”
老神君當即變了臉色,大呼:“萬萬不可啊陛下
“北海諸國凡神亦是我神族子民,怎可因其爲叛神所累,便放任水患肆虐,牽連無辜懇請陛下三思”
天帝不想再聽:“此事已定,不必再議”
那老神君卻不肯就此作罷:“天神之命是命,凡神之命亦是命,命皆平等,命皆獨立,不可輕棄”
“天道昭彰,叛神之過自當叛神領受,北海諸神無辜,天道降罪無辜,便是天道之過”
命與天道這兩個詞來回在天帝耳朵邊打轉,吵得他耳朵嗡嗡地叫,頭更痛了。
他厲斥:“出去”
兩名金甲神衛當即領命,一左一右,將那老神官架了出去。
老神官仍在聲嘶力竭地叫着:“天帝,你如此藐視神命,天道纔會真正震怒”
此言可謂大逆。
天帝氣得額角青筋暴起,順手拎起他那本摺子就擲過去:“放肆”
“肆”字還未落下,聞得一聲巨響在頭頂轟開。
凌霄宮劇烈震動,兩名金甲神衛瞬息衝過來護衛天帝,天帝扶着御案坐穩。
只見頂上的琉璃碧瓦落雨似的往下掉,砸在撒了滿地的摺子上,也砸在諸神臨時撐起的結界上。
不過彈指之間,素日恢宏莊嚴的凌霄宮已變作一地狼藉。
異動平息,殿中衆人陸續撤去結界。
“嚓嚓”
數十雙眼睛循聲望去,竟是那擎天的金龍盤柱裂開一道臂粗的巨縫
衆神怔了怔,旋即幡然醒悟。
天道震怒
他們望了眼被拉到門口的老神君,然後齊刷刷把目光對準天帝。
悟出這些目光裏暗含的深意,天帝臉色紅了又黑,黑了又青,揮開左右的金甲神衛。
壓住暴怒,天帝目色陰沉。
“宣巡察神使”
不一會兒,巡察神使前來稟報:“回稟陛下,有人於十重天私鬥,因而殃及凌霄宮。”
“何人”
殿中一陣寂靜。
“金甲神衛”
“在”
天帝見只有四個金甲神衛前來聽旨,皺眉道:“只有你們幾個餘下諸人何在”
其中一名神衛上前道:“是蕪嵐上神”
天帝聽完,頓時拍案而起:“她就只會盯着司雲殿,把本座的旨意都當做耳旁風了”
衆神汗顏,不愧爲信臣,調走天帝親衛,招呼都不帶打一聲的,說抗旨就抗旨。
一連幾把火燒得天帝腦殼發昏,沉聲一喝:“鳳皇”
被點到的鳳皇上前。
天帝道:“本座命你領四方神將率十萬天兵前往十重天誅殺叛神”
鳳皇請示道:“那赤霄”
天帝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若願協助誅殺叛神,則恕其罪責帶回天宮,如若不然,一併處置”
衆神心頭一陣寒涼,忘了反應。
鳳皇掩去訝色,火速領旨而去。
出了凌霄宮,鳳皇先向祿與發出一則傳訊,而後點兵召將,浩浩蕩蕩地一同趕赴十重天。
還未到達目的地,便被一襲白衣擋住去路。
“諸位來此何爲”
“原來卿雲你也在。”鳳皇微微訝異,瞥了眼帶來的四個神將,收了一收,正色道,“我等奉天帝之命前來剿殺叛神,還請卿雲讓個路。”
織影道:“如果我說不呢”
鳳皇饒有興味地說:“難道上神也要叛出天界”
織影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這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在他們分出勝負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過去。”
“那就動手吧。”
鳳凰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極爲謙和的樣子。
織影不由挑眉,沒想到鳳皇行事如此爽快,爽快得她都有點懷疑是否還有另一路人馬前來搗亂。
即便真是這樣,那也沒關係。
後面還有冀離,再不行,她可以退,退到陣前,攔下所有心懷不軌的人。
只要他能戰個痛快。
然而,看着烏泱泱看不見盡頭的大軍,自己巴不得留在這跟她酣戰一場的鳳皇,織影心底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伸手輕輕一招,四下靜默流動的雲霧紛紛往此處彙集。
那十萬天兵立即舉起武器,頭頂神光鋪開,猶如一塊塊展開的碎布,即將完美拼接,不留一絲縫隙。
天衣無縫麼。
織影脣角噙着淺淡的笑,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笑容落在鳳皇眸中,卻有種勝券在握的意味,鳳皇不由暗暗好奇,這位傳聞中深得天眷的卿雲上神,會有如何的驚才絕豔。
畢竟是十萬天兵的神光做成的屏障,這些輕飄飄的雲霧就算能變成利刃,還能扎得穿不成
他一邊思索着一邊瞟過去,冷不丁被所見之景駭了一駭。
那些雲霧看似慢吞吞,實則比他想象中快了百倍不止。
在他這一個回眸間,神光之間僅存一線之隔,豈料那些既輕且薄的雲絮來得更快,無聲無息就這麼沿着神光細縫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