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言歡 >第七十四章
    岑鳶拿出紙巾,替他擦掉臉上的汗,動作溫柔。

    “等了多久了?”

    紙巾在他額角輕輕擦拭着,帶了點淡淡的清香,他坐着不動,又怕她擦不到,頭主動往前湊了湊:“沒多久。”

    這細微的動作讓岑鳶微怔了一會。

    她把手收回來。

    商滕擡眸,眼裏帶了點失落。

    岑鳶移開視線,問他:“有住的地方嗎?”

    “嗯。”

    他低下頭,去看那塊被岑鳶放在一旁的蛋糕,他自己做的。

    浪費了無數個失敗品才做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

    但和蛋糕店裏的肯定沒得比。

    冬末春初,是岑鳶的生日。

    他一直都記得。

    岑鳶把蛋糕吃了,雪早就停了,廣場的人隨着時間的流逝,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那個蛋糕的造型雖然一般,但味道還不錯,裏面是新鮮的草莓,還非常細心的切成小半。

    岑鳶知道,是商滕自己做的。

    因爲蛋糕店不可能賣這麼醜的蛋糕。

    “你要喫嗎?”她問他。

    商滕點頭。

    岑鳶給他切了一塊,商滕吃了一口,覺得膩。

    他不太喜歡喫的,但還是把那一整塊全部喫完了。

    餘下的時間裏,他們就安靜的坐在那裏。

    彼此之間都沒有太多的話。

    商滕是不敢說,他怕自己一開口,吸引了岑鳶的注意力,她又會趕他走。

    他好不容易和她見了面,捨不得就這麼離開。

    更何況這次過來,他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博,如果賭注是岑鳶,他心甘情願的把所有籌碼全部交了出去。

    雪雖然停了,但是開始起大風,夜晚的冷風跟刀子一樣凌厲。

    岑鳶站起身,說:“回去吧,外面冷。”

    商滕沒動。

    他不想回去。

    岑鳶看到他身旁的頭套,那麼大一個,而且他身上還穿着小熊玩偶的衣服。

    “先去把衣服脫了吧,不然坐車也不方便。”

    商滕看着她:“又要推開我嗎。”

    岑鳶愣住:“什麼。”

    商滕的眼圈一直都是紅的,從看到岑鳶的那一刻起。

    但是現在他卻笑了,只是笑意太過淺薄,流於脣角,卻不達眼底:“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嗎,這麼急着趕我走,哪怕半個月沒有見面,你也不想和我多說一句話嗎。”

    每天失眠的人只有他一個人,難受的也只有他一個。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丑一樣,想她想到茶飯不思,抑鬱成疾。

    他的自尊心明明在告訴他,不要再去找她了。

    人家已經把話說的那麼明白,沒必要去自討沒趣。

    可是他早就病入膏肓了,治不好。

    所以他還是來了,不要尊嚴的找過來。

    因爲沒有什麼比岑鳶更重要。

    但是她還在想着把他推開,推的遠遠的。

    商滕哭不出來,他本身就不是那種會輕易落淚的人,他只是覺得難過,心臟彷彿都被撕碎了一樣。

    是岑鳶親手撕碎的。

    岑鳶想狠下心來,但話提到嘴邊,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看着商滕這張受盡委屈卻還努力忍着的臉,她無論如何也狠不起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可能越是強大的人,軟弱起來,越是具有殺傷力。

    你不能拿走他的盔甲,卻還責怪他有了軟肋,這不公平。

    既然狠不下心,那就乾脆和他說實話。

    岑鳶說:“商滕,我這樣的人,只會拖累你。”

    她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他的人生註定不算平凡,他家裏花費了那麼多精力和財力把他培養成現在的精英,他有更遠闊的抱負和目標。

    他不應該整天膽戰心驚的陪着她。

    “這根本就不算是爲我好,你只是爲了不讓自己愧疚而已。”

    他太聰明,聰明到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內心,並且毫不留情的戳破。

    岑鳶低垂下眼睫,手輕微的顫抖。

    他走過來,扶着她的臂膀:“岑鳶,看着我。”

    她猶豫的擡眸,於是四目相對。

    商滕深邃的眼眸,沒了往日的清冷淡漠。

    “你覺得你會拖累我,所以愧疚,你想用遠離我的方式來彌補。”

    岑鳶緊抿着脣,他一點也沒變,他總是能很簡單的就看穿她。

    她連說出口的話,都顯得有幾分無力:“商滕,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我不要這種好。”冷靜的那個人,反而成了商滕,“我爸也覺得他的所作所爲是爲我好,你覺得那是真的爲我好嗎?”

    岑鳶不說話了。

    她找不到話來反駁商滕。

    “岑鳶,你先冷靜下來,你別想你的病,你跟着你的心意走。”

    商滕是第一次開口問她,“你想和我在一起嗎,你愛我嗎?”

    他看上去很冷靜,但內心早就開始顫抖了。

    從開始到現在,他都在強裝鎮定。

    岑鳶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但她的想法不一定正確,所以他要慢慢引導她。

    “萬分之一的愛也是愛,憐愛也是愛。”

    岑鳶不敢去看他,她一直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她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在爲商滕好,哪怕她心裏也有不捨,也有難過。

    可現在,他卻告訴她,她做的這些只是在自我感動。

    她和推他進火坑的父親沒有兩樣。

    她對他一點也不好,她只是在讓他難過而已。

    看穿了她的動搖,商滕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她:“岑鳶,你沒反駁,你明明也愛我。”

    他走過去抱她,她好像又瘦了,最近應該沒有好好喫飯。

    商滕一低頭,下巴碰到她的頭頂,輕輕的蹭了蹭。

    她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商滕從來都分不清是什麼花的味道,但是很好聞。

    可能把花遞到他面前,他不會喜歡,但在岑鳶身上,他就覺得很好聞。

    不是因爲花的味道好聞,而是因爲是岑鳶身上的。

    “我沒地方去了,我把公司給了商凜,我爸知道以後揍了我一頓。”

    岑鳶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間僵愣住,聽到他的話,她又愣了片刻:“爲什麼這麼衝動。”

    她只是這麼問,卻沒有推開他。

    商滕懸着的心便稍微往下放了放。

    但他還是不敢太用力的抱她,怕弄傷她。

    “沒有衝動。”他說,“從知道你生病的那天起,我就在考慮這件事了。”

    他沒有想要道德綁架岑鳶,告訴她這些,不過是想讓她明白自己的決心。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開始謀劃和她的未來了,並非一時起意。

    所以她口中的對他好,根本就不是真的對他好。

    “我只是在沒有岑鳶的未來和有岑鳶的未來中間,選了後者而已。”

    “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你應該替我高興。”

    他說話的語氣突然溫柔的要命。

    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的岑鳶,在商滕面前,彷彿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妹妹。

    他老奸巨猾,心機重城府深,三言兩語就讓她動搖。

    難怪那麼多人都討厭他。

    岑鳶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先去洗澡,一股汗味。”

    商滕還抱着她,喉間輕笑:“不該愧疚的時候你愧疚,應該愧疚的時候反而不愧疚了,我悶在這身衣服裏等了你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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