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言歡 >第十七章
    因爲他的這句話,而略微頓住了動作。

    岑鳶最後還是搖頭,輕聲拒了:“不用了,你工作忙,我一個人可以的。”

    商滕未有言語,只是看着她,眼神是平靜的。

    他不說話,岑鳶也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麼想的。

    能讓他說出這句,陪她一起回家,其實已經算是他做的最大讓步了。

    岑鳶清楚,但她真的不需要。

    而且,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她也不可能因爲商滕的一句話而錯過。

    這兩者之間,孰輕孰重,她是明白的。

    她的眉眼,仍舊溫柔。

    安靜持續了很長時間,她還是上前,替他把領釦繫好。

    “這幾天氣溫低,注意保暖,不要生病了。”

    她的指腹,不慎在他脖頸間輕輕擦過。

    溫熱的觸感,也是柔軟的。

    商滕輕擡眼睫,眼底映出她的身影。

    她往後退了一步,笑着和他說再見。

    ------

    小鎮的路並不好走,從機場離開後,中途又轉了幾趟車,最後才坐上大巴。

    有小孩子鬧騰的跑來跑去,家屬也不管,忙着嗑瓜子聊天,東家長西家短的。

    能感受到,偶爾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刻意壓低的聲音,應該是在議論她。

    岑鳶把眼罩戴上,想要睡一會,最後還是無果。

    太吵了。

    最終還是摘下眼罩。

    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在無聲的提醒着她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路邊的白樺樹,枯萎的荷葉莖。

    熟悉到,她曾經無數次在夢裏夢到過。

    故事是從這兒開始的,這條泥濘小道,這個偏僻街區。

    大巴車就停在街口,周悠然一早就等在那裏了。

    她穿的多,脖子上的圍巾是岑鳶秋天寄給她的。

    她好像瘦了點,比上次見,還要瘦上許多。

    身子也佝僂了一些。

    人過了某個歲數,好像就會突然變老。

    但岑鳶沒想到,周悠然的某個歲數,會來的這麼快。

    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走過去。

    周悠然笑着過來:“原本是想讓你徐伯去接你的,但他家今天有老闆過來釣魚,所以他一時走不開。”

    岑鳶把手上的外套給她穿上:“外面風大,你不用來的。”

    外套是她專門帶的,因爲知道,不論她怎麼說,周悠然都會來接她。

    周悠然笑了笑:“還是不是怕你這麼久沒回來了,不記得回家的路。”

    怎麼可能不記得,岑鳶無數次夢見過,不可能忘記的。

    從這裏回家,得經過幾條街。

    一路上都會遇到熟人。

    他們笑着和岑鳶打招呼:“鳶鳶長這麼高了呀。”

    或者是和周悠然說,“你家鳶鳶怎麼出落的這麼水靈了,剛剛離的遠,我還不敢認,怕看錯了。這長的就像是哪個明星,要不是你在旁邊,我真以爲是拍電視的來我們這兒了呢。”

    和一個母親誇她的女兒,似乎永遠都合適。

    周悠然並沒有謙虛或是客氣,她笑容溫柔:“她從小就好看。”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出來,可能會讓人覺得不知羞。

    但從周悠然的口中,卻沒有任何違和。

    因爲岑鳶,的確很美。

    好不容易到了家,周悠然把曬在外面的衣服收了。

    廚房裏燉着湯,是岑鳶最愛喫的玉米排骨。

    十年前,有人找上門,說岑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女兒叫江窈。

    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孩子被抱錯了。

    岑鳶被帶走,而她的親生女兒江窈卻不肯認她。

    難過的確是會難過,尤其是當江窈給她打電話,讓她別去煩自己的時候,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她說:“如果你不能給我現在的生活,就請不要打擾我,我永遠姓江,不會姓岑。”

    於是,她的兩個女兒都成了江家的女兒。

    可是一向溫順聽話的岑鳶,卻罕見的堅持,不願改姓。

    最後那家人還是同意了。

    湯從中午就開始燉了,因爲想着岑鳶回來就能喝上。

    周悠然拿出碗,說要去給她盛。

    岑鳶卻笑笑:“我想先去那裏看看。”

    周悠然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

    這麼多年了,岑鳶依舊沒有放下。

    她從小就是內向安靜的性子,再加上長的好看,總會被人欺負。

    就連放學回家,都會被人半路攔住。

    那些早年輟學,在街上游手好閒的閒散青年,似乎很喜歡她這樣的女孩子。

    後來當紀丞出現,一個人揍了他們一羣人以後,他們終於放棄。

    從此看到岑鳶都會繞着走。

    周悠然老公走的早,岑鳶是她一個人撫養長大的。

    孤兒寡母的,在這種偏僻小鎮很容易被人欺負。

    幸好,岑鳶的身邊有紀丞。

    那孩子,總是無時無刻的跟着她,保護她。

    哪怕沒傘,也會冒雨去接她。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是很難割捨掉的。

    更何況,他的離世,本就充滿了苦□□彩。

    冬日天黑的快,岑鳶專門去附近的香燭店買了些紙錢和香。

    最近城區開始翻新,這裏被規劃到了新項目中,老舊的牆壁上,用紅筆畫了一個很大的拆字。

    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五樓被燒的焦黑的牆壁,以及破舊的窗戶。

    岑鳶依稀還記得,那天正好下雨,她接到那個電話後,光腳跑過來,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穿。

    周圍停着幾輛警車,拉滿了警戒線,周圍是看熱鬧的人。

    紀丞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擡出來。

    她看見了。

    他燒的焦黑的右手。

    桀驁恣意的少年,曾經用那隻手,在靶場打出過無數次十環的好成績。

    他原本會成爲和他父親一樣的緝毒警,穿上那身警服,爲祖國爲人民。

    可他的人生,卻在最美好的年華,突然中止。

    怎麼可能會甘心呢。

    她這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也不可能放下。

    打火機是買紙錢的時候,香燭店的老闆送的。

    她把紙錢一張張的摺好,堆放在一起,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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