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倔強到屈服,僅僅兩根手指的時間,鮮血滴答滴答的順着皇帝的指尖滴落,疼的額間冒了一層細密的汗。

    沈廉特意讓人用銀針刺的左手指尖,並不妨礙皇帝下達聖旨,面無表情的盯着面目猙獰的皇帝,他的耐心快要耗盡了,“來人……”

    “朕寫!”沈廉的話猶如一道催命符,皇帝瞬間提起筆在聖旨上,按照沈廉的要求奮筆疾書,一時間竟也忘記了疼痛。

    第二日——

    皇帝的罪己詔被張貼上榜,自言殘害忠臣,聽信奸佞小人之妄語,德不配位,特於今日退位,由太子繼承大統,命沈廉爲攝政王,輔佐朝中政事,直至皇子有能力獨攬大權,裴遠行爲鎮邊大將軍,守衛祖國山河安全,王爾淑爲皇太后,宛貴妃爲宛太妃。

    此聖旨一出,衆臣譁然。

    卻也沒有再鬧事,畢竟現在的江山,還是姓朱,況且太子繼位,得意的是劉家人,他們劉家女兒生出的兒子繼承了大統,劉家自然跟着水漲船高。

    一切塵埃落定。

    冷宮之中,雲徽正陪着宛貴妃透過窗子,看那蕭索景色,不知爲何,今日宮女沒有給她們送那餿掉的飯菜。

    雲徽只能打了些井水放置,沉澱其中雜物,趁着宛貴妃不注意,將陸雲清送來的最後一塊饅頭送進宛貴妃口中,同時打開話題,“母妃,徽兒曾聽人說過,冷宮,之所以爲冷宮,是因爲直到夏季,這裏也不會有一點生機的景象。”

    “母妃,這是最後一塊了,可不要浪費。”察覺到宛貴妃的意圖,雲徽眉眼微動,面黃肌瘦的小臉上,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而且,徽兒方纔已經喫過了,母妃昨日就喫的少,今日可不能繼續捱餓。”

    聞言,宛貴妃心頭猛的一酸,眼淚幾乎要控制不住的滴落,輕輕撫摸着雲徽的臉,聲音幾度哽咽,“徽兒,好孩子,你再這樣,母妃……母妃就生氣了!”

    她如何不知,雲徽不久前悄悄跑出去,喝了井裏的水充飢,爲的便是將饅頭讓給她,絕望與愧疚一點一點爬上她的心頭,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她該怎麼辦?

    可是看着雲徽瘦小的模樣,宛貴妃的心猶如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母妃?”宛貴妃的思緒被雲徽拉回來,滿目溫柔。

    小心翼翼的掰下來一半,生怕掉了一點殘渣,宛貴妃努力的眨眨眼,視線再度清晰,小心的將饅頭捧到雲徽嘴邊,“徽兒,和母妃一起喫,好的東西就是要分享,要是徽兒不喫,母妃也不吃了!”

    “好。”

    與此同時——

    裴遠行手中提了兩大盒精心準備的食盒糕點,站在冷宮外,靜靜地凝望着冷宮大門,站的猶如一尊雕塑。

    他在戰場上殺戮果斷,冷血無情,可是來到與宛貴妃一牆之隔的地方,他,懼了。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雙眸,彷徨猶豫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與相信。

    裴遠行輕輕推開大門,看着眼前的景象眉頭狠狠地皺起來,雖然他來過一次,但白日裏的小院,比夜晚更顯得破舊,遍佈各個角落的蜘蛛網,隨着微風輕輕搖曳着。

    大步流星的來到冷宮殿門前,裴遠行臉色很是凝重,只是那微微顫抖着的手,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

    正小心翼翼嚥下最後一口饅頭的宛貴妃,察覺到殿門被人打開,以爲又是宮女送來餿飯,正要嘲諷幾句,卻隨着殿門的打開,一束刺眼的光芒照射進來,一時間竟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宛貴妃下意識的擋住了眼睛。

    雲徽率先看到了提着餐盒的裴遠行,飯菜的陣陣香味隨風飄進來,‘咕嚕嚕……’肚子不受控制的發出聲響,雲徽微微有些尷尬,剋制住蠢蠢欲動的心,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與裴遠行擦肩而過時,點頭示意,這兩個人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她就不在這裏湊熱鬧了,還是把空間留給他們吧。

    百無聊賴的蹲在角落裏,雲徽手中握着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心思卻百轉千回,裴遠行既然敢這般張揚的來到冷宮,手中還提着皇帝御用的食盒,如果她沒有猜錯,其中有一味點心是皇帝的專屬,除非賞賜,否則其他宮中定然喫不到。

    眼下朱允尚定然已經成爲階下囚,只是不知,這皇帝是由誰來坐。

    隱隱約約能聽到宮外的人聲鼎沸,朱允尚這個時候一定很崩潰吧,雲徽輕輕勾勒了嘴角,心中卻沒有太多大仇得報的痛快,甚至有了一絲迷茫。

    她之前活下去的信念便是要報仇,現在朱允尚退位,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可是她,卻感覺心中空落落的,許是因爲失去了一直以來支撐着她的信念,又許是大仇突然間得報,內心的翻涌。

    雲徽出神的厲害,連宛貴妃到了跟前都沒瞧見,直到頭頂傳來了觸感,擡眼間便撞進了宛貴妃溫柔的眸子裏,紅彤彤的,定是剛剛纔哭過。

    “徽兒,快來喫些點心。”宛貴妃挑了些清淡的小食端出來。

    雲徽微眯了眸子,逆光而站的兩人,看起來真的有些夫妻相,郎才女貌,很是好看。

    將方纔困擾自己的問題拋之腦後,雲徽打了些井水洗了手,纔開始享用美味,不過她只吃了兩塊便放下,長時間的飢餓讓她的身體很是脆弱,若是在這時候暴飲暴食,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病倒。

    大局已定,沈廉開始清算參與了這場戰爭之人的功與過,劉稟首當其衝。

    想到劉稟率先帶抵抗,沈廉就氣不打一處來,想要好好懲戒他一番,誰知王太后突然造訪沈府。

    沒有穿那些繁雜太后的服飾,王太后依舊是當初的那身打扮,見沈廉眉頭緊鎖,儼然是一副思考的模樣,便主動詢問起,“沈廉,你準備如何處置劉稟與劉皇后?”

    “劉稟雖爲文官,但是公然帶頭反對,自然是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沈廉沒有過多的思考,便回答道。

    聞言,王太后微微皺眉,不久前,她藏身於水車之中,是劉皇后制止了石崇的查探,這個恩情,她不能不報,可是看沈廉的臉色,彷彿已經決定了要如何處置,思來想去,王太后有些猶豫道,“能不能放劉稟一馬,讓他做個閒官去?”

    聽完王太后所言,沈廉立刻聯想到前幾日的事情,心下有了計較,他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更何況當時若是任由石崇檢查了水車,王太后便無法逃脫,自己心愛的人在皇宮裏,他也不會這般快便顛覆了王朝。

    說起來,劉皇后是功臣,劉稟是罪臣,功過相抵便也罷了。

    “那便依你所言。”沈廉輕輕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筆。

    “我還有一事……”王太后有些不好意思。

    “何事?”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小皇帝’便下了兩道聖旨,劉稟被派去了遠方做一個閒官,這官職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算小。

    再者,便是皇上的生母,劉敏雲被封爲劉太妃。

    自從皇帝倒臺,劉敏雲便搬回了自己的落霞殿,她素來有自知之明,那般那般輝煌的宮殿,終歸不屬於她,眼下,只要她能在後宮裏,有得一席安全之地,她便心滿意足了。

    “劉太妃,還不快接旨謝恩?”小太監手中拿着聖旨,看着落霞殿中跪倒一片的衆人,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恭維之色。

    這劉太妃是皇帝的生母,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身份不降反升,這便足以讓宮人們爭相巴結。

    嘴脣微微有些顫抖,劉敏雲臉上似是狂喜,又似是不可置信,“我……我竟然……”

    衆多情緒終歸於平靜,劉太妃眸子裏滿是光亮,高聲道,“敏雲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太監走後,劉太妃打聽了父親的處境,得知了一切之後,眸中微光閃爍,聰明如劉太妃,何嘗不知這一切都是王太后所爲?

    心下感激,對着王太后寢宮的方向,鄭重的行了大禮,“謝謝……”

    兩個字輕飄飄的隨逝在風中,可劉太妃的感激,卻不會隨風飄蕩。

    塵埃落定。

    一切都是那樣自然,沒過幾天,宮人們漸漸忘記了皇宮已經換了主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着。

    只是,皇宮中有一個人心有不甘。

    “攝政王,廢帝又把屋子裏的東西全部都砸了!”小太監滿臉肉疼,那些瓷器古玩,可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啊,早知道會被砸壞,他就偷偷拿走幾樣了。

    “隨他。”沈廉埋頭在一堆奏摺中,寫寫畫畫,正當小太監要退下之時,沈廉忽然囑咐道,“不要給他換新的。”

    “是……”得了命令,小太監恭敬的離開。

    在滿地的碎片中足足生活了兩日,廢帝終於按捺不住,“任守忠,你過來,朕有事吩咐你。”

    就算被廢,朱允尚依舊不改自稱,在他心中,他永遠都是皇帝,就算如今繼位的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兒子。

    得了廢帝的命令,晚間時候,任守忠找了個守衛鬆懈的地方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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