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在這條山路上，聽着王叔講述這些孩子們的生活，沒有人說話，彷彿王叔的聲音是在遠處傳來的。這些生活離他們太遠了，不管在網絡上看過多少報道，都沒有親身走一遭這山路更能體會這種艱難。整個山脈在白天也安靜的讓人心沉，只有偶爾會傳來幾句鳥類的鳴叫，黃壤上草木森森，濃烈刺鼻的青腥之氣強勢的從嘴鼻穿入喉管，直達肺腑。
隨着王叔的一聲到了，他們擡頭看到一大片黃色的平原，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這片平原中間有四間屋子，整個學校就像是沒有外牆的平房。學校是磚房，因爲表層沒有水泥覆蓋能清晰的看到紅磚的樣子，只有大一點的屋子屋頂是平的，沈昱看不太清楚，覺得應該是用沙泥糊上了一層，另外三間的屋頂都是用黑色瓦片搭成的三角形。
“盧校長，你在裏面嗎？”王叔帶他們靠近房子開始喊。
“來啦來啦”未見其人，先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屋裏傳來，接着看到了一個腳穿黑布鞋，身着藍色中山褲的男人走出來。看上去40左右，帶着茶色鏡框的眼鏡，白襯衫洗的發黃，袖子捲到了胳膊肘；“老王，你們來那麼早。我正帶着孩子們打掃衛生。這就是幾位老師吧。”
“盧校長您好，我們是這次過來支教的志願者。”沈昱上前握了握盧校長的手，繼續道：“我叫沈昱，今年18歲，上大二。這位女生叫桂娜，今年19歲。這個男生叫齊威，也是19歲。”
“好好好”盧校長看着他們連說了三個好，笑了笑：“你們都是好孩子。”
“那校長，人我給你帶過來了。家裏婆娘自己在地裏，我趕回去幹活。”
“行，那老王我就不送你了。趕明兒請你喝酒。”
盧校長提過桂娜的行李，邊走邊說：“我們這裏條件艱苦，只能委屈你們了。之前呀這四間屋一間是教室，一間是我的辦公室和臥室，還有兩間都是宿舍。知道你們要來，趕忙收拾出一間。但得麻煩你們三個人住一起了。”
三張臉互相看了一下，都有些呆滯。盧村長看他們發愣，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愣是肯定會愣的，在這一分鐘之前，他們想都沒想過會男女混住在一個臥室。看着盧校長爲難的樣子，桂娜先發出了聲音：“沒事，盧校長。但我們住了一間孩子們還夠嗎？”
“夠夠夠，他們小，也不是都住這裏。讓他們擠一擠。”盧校長搓了搓手：“不用叫我校長，在學校我就是老師。那你們先收拾，收拾好了我帶你們轉一轉。”
“好嘞，麻煩了”盧校長走後，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胖一下子攤牀上，發出哭腔：“這可怎麼辦呀？我還是個黃花少男呢。昨天沈昱睡了我，今天你們兩個人還要一起睡我。”
本來正發愁的桂娜聽到這話，起身踢了齊威兩腳：“嘿~死胖子。我還沒嫌棄你呢。”然後又坐下，看向沈昱：“怎麼辦呀，沈昱？”
沈昱擡起頭看了看他倆：“還能怎麼辦，就這樣唄。反正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之前被盧老師那句話雷到了，這會沈昱開始好好觀察這個屋子。看了一圈，裏面就只有一張桌子，一把凳子，一個特別大的土炕。三個人把牀鋪收拾了一下，齊威和桂娜打算躺會，沈昱想出去看看。
他走出在外面只看到幾個孩子，然後朝着教室走去。教室很簡陋，靠門的牆上有一大塊直接塗刷在牆上的黑板，因爲就一個教室的原因，桌子放的很緊湊。沈昱擡頭向屋頂望去，葦扎的吊頂在後牆角掉下一塊，耷拉在哪裏，給人一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就會整個掉下來把人壓在這個地方，永遠不能掙脫。
第二天盧老師先是一起把他們帶到了教室，給大家進行了介紹，然後又開始讓三人挨個做自我介紹。
沈昱向前走了一步，所有小孩的目光都緊盯他一人，他清了清嗓子道：“同學們好呀，我叫沈昱，今年19歲，就讀於b市的s大，今年大二，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跟兩個老師一起陪大家學習，希望除了在學習上能給你們提供幫助，下了課我們也能成爲很好的朋友。”
沈昱說完，講臺下一片靜寂，他有些緊張。二十多雙眼睛緊緊盯着他，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有害羞的，還有一雙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一個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審視的眼光，來自於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有一雙丹鳳眼，黑色的眼球又大又亮，他緊緊盯着沈昱，像是獅子在審視眼前的綿羊夠不夠自己飽餐一頓。當他想在仔細看看時，那眼光卻好像自己的錯覺一樣消失不見了。小男孩長得並不醜，細看還有些好看，大概是因爲營養不良身上十分瘦弱，臉好像也還沒長開。皮膚並不像其他學生一樣曬得黝黑，而是不怎麼健康的黃色，衣服已經髒的發亮了，並不合身，他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卻因爲剛纔的一瞥，讓沈昱無法忽視。
盧老師看到下面沒反應，皺起眉頭道：“幹嘛呢？都鼓掌呀。”可惜這幫小朋友不太給面子，掌聲稀稀拉拉，沈昱只好摸了摸鼻子，訕訕的後退一步。
緊接着他們依次做完自我介紹。這裏的孩子都不怎麼自來熟，所以第一節課還是盧老師上課。下了課盧老師帶着他們仨跟這羣孩子拉近關係。看得出來這裏的孩子跟盧老師關係很好，和市區的孩子見到老師就像綿羊見了狼不一樣，而是下了課三五成羣的在一起，但都離盧老師不遠，甚至年齡小的還會掛在盧老師身上。
沈昱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男孩，他並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圍繞在他們周圍，而是在離他們五米遠的石頭上坐着偷看他們，沈昱看過去之後他又立刻假裝看像別處。沈昱心裏軟了一塊，笑道：“盧老師，那孩子叫什麼？”
“唉”盧老師長嘆一口氣說道“那是個可憐孩子，我撿到的時候都快凍死了。問他哪裏來的他不知道，問他叫什麼，他只說自己叫季喪。”
“那他父母呢？沒報警嗎？”沈昱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這裏太偏遠了，又窮，丟孩子的不少。之前也有過，找不到父母都送福利院去了。”盧老師擡了擡眼鏡：“這孩子太可憐了，我不捨得把他送福利院，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他父母。是個好孩子，有我一口就有他一口。”
“盧老師，我過去看看他。”
“去吧，我看他挺喜歡你們的。那孩子害羞內向，一直偷偷看你們。”
沈昱聽罷走了過去，蹲在了男孩的面前：“你叫什麼名字呀？”
男孩攪了攪手指，發出蚊子般的聲音：“季喪。”
“知道自己名字怎麼寫嗎？”沈昱彎下腰揉了揉季喪的頭髮。
“四季的季，喪門星的喪。”季喪低着頭，好像地上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沈昱皺了皺眉頭，把雙手疊在膝蓋上，擡頭笑了笑說：“你剛纔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小男孩擡起臉偷偷看了一眼沈煜，又迅速低下了頭。
沈昱只覺得軟軟的，很可愛，又壓低聲音問道：“我好看嗎？”
小朋友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沈昱被他逗得一直笑，又怕大笑起來把小東西嚇跑，憋得雙肩直顫。
季喪擡起眼來看到沈昱憋笑，陽光給他的臉鍍上了一層蜜色，眼睛笑的眯了起來，嘴角上揚。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燙了一下，他立馬跳了起來逃跑了。
“嘿~這小孩這麼害羞嘛？”沈昱自言自語道。
“沈昱，你幹嘛呢？”小胖的大嗓門一下子打斷了沈煜。
沈煜站了起來，說道：“沒什麼，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