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處風雪寂靜 >第2章 (青荇的潭水...)
    大白天,席樾的家裏卻拉着窗簾,屋裏一股潮溼氣息。

    冷氣不知道開得有多低,黃希言進門的瞬間竟然打了一個冷顫。

    和樓下不一樣,702這套房子裝修得很符合黃希言的審美,木地板,皮質沙發和燃着的落地燈,角落裏一盆齊人高的綠植。黑鐵書架上書都放滿了,多出來的直接堆在茶几和地上。

    黃希言沒空多看,見席樾往洗手間去了,也跟過去。

    裏頭水龍頭沒關,出水口的閥門關着的,洗手盆蓄滿,流到地上,汪了兩三公分。

    席樾關掉水龍頭,手探進洗手盆按下閥門,水嘩啦啦地旋流下去。

    他洗個手,說:“好了。”

    站在黃希言身後的何霄睜大眼睛,“這就好了?”

    席樾看他一眼。

    “這麼一地水,啥時候能排下去。”何霄撓撓頭,“至少拿拖把拖一下吧。”

    席樾站着沒動,表情隱約的不大耐煩。

    黃希言輕輕推一推何霄,笑說:“走吧走吧,我們下去吧。”

    何霄卻彷彿一定要幫忙幫到底,“你家有拖把嗎?”

    “陽臺上。”席樾擡手指一指廚房那邊的生活陽臺。

    何霄拎了拖把過來,挽起褲腳,赤腳蹚進去,揮着拖把將水掃往角落的地漏處。

    黃希言站在門口往裏探身,“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一會兒就好了。”

    黃希言關心着何霄的動靜,忽聽席樾喊他。

    席樾站在靠近沙發的地方,遊離於事態之外的神色。

    席樾說:“你們自便,弄完了把門帶上。”

    說完,轉身進了靠裏的房間,一併關上了房門。

    何霄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要不是他是你朋友,我要罵人了。”

    “也算不上朋友……熟人吧。”

    “早說呢,早說我罵他了。”

    “他性格一直是這樣的,有點……”

    “情商低。”

    “噓!”黃希言笑了,“不是。他比較活在自己的世界。”

    “那不就還是情商低——他做什麼的?”

    “原畫師。”

    “畫家啊?那難怪了。”

    沒一會兒,汪着的水就排得差不多了,何霄將拖把洗乾淨,放回到生活陽臺上。

    走之前,黃希言打聲招呼:“席樾哥,我們走了,門替你關上了。”

    毫不意外,席樾沒有迴應她。

    黃希言關上門。

    樓道里一樣的陰冷,但一走出席樾的屋子,她有種從飄着青荇的潭水裏浮上來的順暢感。

    她懷疑他家的窗簾可能安上之後就再沒打開過。

    何霄這一趟耽誤很久了,怕超市裏需要用人,不再跟黃希言進屋,“我下去了,有事微信上找我。”

    “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黃希言笑說。

    何霄撓撓後腦勺,“沒事,客氣什麼。”

    下午,黃希言將東西歸置,打掃了一遍屋子,就坐在沙發上拿電腦整理採訪錄音。內容多,三四個採訪對象個個都帶方言口音,有些句子聽上三四遍才能準確確定。

    一直忙到晚上七八點,才整理完畢,通篇檢查兩遍,沒再找出錯別字,黃希言將文檔發到了鄭老師的郵箱,又在微信上說了一聲。

    鄭老師回覆她收到。

    黃希言放下電腦,伸個懶腰,休息了幾分鐘,準備下樓去找點喫的。

    拿上手機,背上一個小包,出門。

    剛一打開門,嚇得退後一步。

    席樾就站在門口處,擡手準備敲門。

    席樾也被她嚇了一下。

    黃希言笑了:“找我有事?”

    “白天在畫畫,沒招呼你。”

    所以這會兒來補打招呼?黃希言微笑搖頭,“沒事沒事。”

    席樾還是穿着白天的那一身黑色衣服,另一隻手裏拿着一支菸,那頭過了耳朵的中長髮束起來了,露出他側臉清瘦的輪廓。

    他可能是黃希言認識的,唯一一個留這麼長的頭髮,卻一點不顯得娘,不顯得邋遢,只有一種清寥冷寂感的男人。

    黃希言看他片刻,覺得他和七年前一樣,依然有一張毫不世故的面容,那種與現世世界不相容的遊離感都沒有分毫改變。

    “我準備下去喫飯,你去麼?”

    席樾思索了一下,才問:“喫什麼?”

    “你想喫什麼?附近應該都有。”

    “不知道。”

    “那你中午喫的什麼?”

    “中午……”席樾低下頭,好像在計算什麼,片刻,才說,“我昨天晚上喫的泡麪。”

    這是今天整天都還沒喫東西的意思?

    黃希言驚了,沒多想,伸手去拽他胳膊,“趕緊走吧。”

    席樾那麼高的個子,竟然被拽得踉蹌了一下,黃希言懷疑再不喫東西,他都要直接暈倒了。

    一邊往下走,黃希言一邊問他:“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這是我老家。”

    “我以爲你還在加州。姐姐說你在加州的遊戲公司做原畫。”

    “很早就回國了。”

    “現在是自由職業麼?”

    “嗯。”

    席樾說話語速不快,聲音也清清冷冷的。他讓她聯想到初冬的清晨,整個世界都還在沉睡時,落在針葉上的白霜。總之,和健談、開朗這一類的詞語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總是一問一答的形式,讓黃希言也不知道怎麼繼續話題,就沉默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倒是是席樾主動開口了,“你過來是……”

    “實習。”

    “在哪裏。”

    “報社。”

    席樾點點頭。

    又是沉默。

    黃希言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

    過了好久,席樾才又說:“很巧。”

    黃希言笑了,“是呀。你是我在這裏唯一的熟人。”

    總算,席樾露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淡得捕捉不及。

    到了樓下,席樾腳步停了停,掐滅手裏沒抽完的煙,折斷後丟進了垃圾桶裏。

    黃希言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腕骨分明,蒼白的手背皮膚,血管都清晰可見。

    拐一個彎,一整條街都是商鋪,不乏各式餐館。

    黃希言看見一家潮汕砂鍋粥店,問席樾:“喝粥麼?”

    她怕他餓了一天的胃遭不住重油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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