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雲明和四個陷陣合意站在窗前,聽着十幾個趕來的陷陣軍士彙報消息。
當衆合意聽說外面監視己方的守將方辰有一女兒死在白巾手裏,頓時一個個都急了。
“稍安勿躁。”
雲明臉色忽明忽暗,這個年輕熱血的儒生,還未能從慶安郡白巾的暴行裏恢復過來。
儒家奉行聖人學說,恪守着‘仁義愛人’的信條。每一個讀懂聖人經典,學有所成的儒生,無一不被這思想滲透着。
驟然聽到這人間慘劇,天性裏的‘惻隱之心’被觸發,雲明本能就對對慶安郡以‘王明’爲首的野蠻白巾賊深惡痛絕。
屠城,這是陽間人能幹出來的事?
深吸一口氣,雲明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想着目前嚴峻的環境,沉思片刻,道:
“我們不能逃,也不能首先對他們出手。”
“不逃?等着被火炮轟?不先出手,被打殘了再出手?”一個脾氣暴躁的陷陣合意慍怒道,外面可是有不少火炮和牀弩呢!
其他人也紛紛疑惑地看着雲明。
“稍安勿躁,聽我細說。”
雲明平靜說着,想了想,對十幾個陷陣軍士道:“你們先出去吧。”
“喏。”軍士們抱拳,紛紛離開。
房間恢復寂靜,衆人看着雲明。
雲明卻看向窗外,目光越過低矮的石牆,一直抵達遠處監視他們的曦城軍士們,以他的目力,已經看到有許多長長的火炮炮管伸了出來,瞄準着驛站。
“他們想殺了我們,讓廣寧郡重新叛亂,然後請鎮遠軍出來鎮壓,將白巾軍一掃而空……”
雲明悠悠說着:“我們能遂他們意嗎?不能。但我們也不可以提前下手,因爲畢竟他們還沒有出手,我們先出手了,道義上就說不過去,而且還會毀掉主公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招安機會。”
“那我們爲什麼不逃走?他們絕對是攔不住的。”
“但總會死人……”
雲明看着那出聲的合意,語氣稍微地重了些:“記住,死人是不好的,死人,就就意味着決裂。”
末了,雲明微微一笑,道:“我有一計,可轉危爲安。”
“何計?”衆合意紛紛好奇。
雲明笑道:“待我出去後,你們可如此如此……”
“妙計!”
……
戌時初(7點),雲明走出驛站,在衆目睽睽裏,坐上馬車。身邊跟隨着三個合意,十八個陷陣軍士。
馬車車軲轆地碾着青石地板,慢悠悠地遠去,冬日的天晚的很快,天黑的像濃墨汁。幸好驛站附近地處鬧市坊區,兩旁商戶打着燈籠,路面纔沒有那麼黑暗。
“校尉,他們走了,帶走了三個合意,驛站裏面只有一個合意了,您一個人就能對付。”不遠處,看着雲明馬車離去。青年雲天明看向身邊的方辰。
“嗯。”方辰點了點頭,目光幽幽地盯着驛站:“等到戌初三刻再說。”
“好。”青年眼神火熱。
……
馬車慢悠悠駛進坊市。
州牧府在城西,從城北驛站到城西,要走不少路。
雲明撩開窗上小簾,靜靜看着坊市外。
街道上,青石板上黑乎乎發亮的積雪,與商鋪的燈籠黯然地輝映着。行人瘦弱不堪。
馬車經過一家米行。
幾十個餓瘦的百姓——不,應該說是乞丐,在米行兩邊的牆角下蹲着,懷裏抱着一個破碗。馬車經過時,他們擡起頭來,面一塊塊的黑污,眼睛裏透着對生活的渴望。
雲明低聲低聲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馬車很快來到州牧府。
州牧府裏的主人叫‘劉榮’,原本是‘黑州刺史’,上一任州牧因爲貪污罪被族誅,朝廷覺得州牧職位空缺着不好,便將他擢升爲新的黑州牧。
可劉榮接手的,是一攤只有兩個半郡的爛攤子。
北部三郡被白巾軍搶走,剩下的南部三郡裏,最富庶的藍谷郡有一半也被打得糜爛。
至於西虎郡和武定郡,豪族盤根錯節,對州府命令陽奉陰違。譬如藍谷郡糧荒,讓他們運糧救急一下,這幫王八蛋死活不來。
‘政令不出藍谷郡’是他任職最真實的寫照。
“目前糧荒是最大的問題,若明年秋收後收不到糧食,藍谷郡三百萬人起碼得餓死一半。”
劉榮憂心忡忡地想着,面上卻是一臉高興地走出門廳,迎接白巾使者。
這時,雲明等人已經在州牧下人引領下,繞過影壁,跨過月亮門。然後,雲明便看到了門廳臺階下靜立的一羣人,爲首是一個穿着緋紅色官袍中年人。
“咦,這不是雲明先生嗎?這邊請,在下已經備好宴席。”
穿着緋紅色官袍的劉榮熱情側身,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雲明卻腳步未動,目光掃了一眼劉榮身邊的人,都是一羣穿着華貴繡袍的儒生,一個武將都沒有。
見此,他放下心來,笑道:“州牧宴席,雲明不敢推辭。但在宴席前,容在下先問一句,食物中,有毒否?”
一句‘有毒否?’頓時讓所有人齊齊色變,劉榮臉色僵硬,這王八蛋是什麼意思,給自己下馬威?
他並不清楚城中人對白巾軍的仇恨。
這時,劉榮身邊一個穿着藏青色長袍的中年人皺眉道:“先生何出此言?我等豈會加害先生。”
“哈哈,諸位不必緊張。”
雲明擺了擺手,章口就來:“我手下人聽說,州牧大人打算將我等一網打盡,都準備好軍隊火炮炸我驛站了,惶恐之下,故出此言。”
“原來是這樣啊。”一衆儒生聽罷,臉色稍有緩和。
“先生不必擔憂。”
劉榮一聽就放下心了,信誓旦旦保證:“此事絕無發生可能,劉某已經三令五申,保護好先生一行,若能出意外……”說到這裏,這個三十歲的中年人輕笑一聲,“某這顆頭摘下來給先生當球踢!”
“好,州牧大人敞亮,是雲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雲明微笑上前,拉着劉榮的手就往正廳裏走:“在下自罰三杯,給州牧大人賠個不是。”
“哈哈,客氣。”
劉榮大笑,攬着雲明的手往堂上走去,一副賓主盡歡的樣子。
正這時——
“轟!轟!轟!”
突然一連串悶雷般的炮聲炸響,整個曦城都是一震。
下一瞬間,城西忽然雷劈般亮出數道紅豔豔的光芒,光芒不亮,頗爲微弱,而且距離很遠,但所有人卻紛紛震驚,因爲他們認出來了,這明顯是炮彈爆炸時產生的焰火光芒!
劉榮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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