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臺階下,蹲在地上的石老漢握着錘子,砰砰砰幾聲,使勁將鉚釘敲進板凳裏,原本鬆動的板凳腿頓時堅固。
“爹,我要去投奔楊公了。”耳後突然冒出這個聲音。
石老漢靜默了些許,沒有擡頭,“去吧。”
這幾個月來,小兒子拜師一個神祕強者的事,沒有隱瞞他,那神乎其技的刀法,他亦見識過。
憑藉僅有的一點人生閱歷,他感覺這小方留不住這條蛟龍,所以無數次輾轉反側後,最終下定了決心:“反正有他大哥養老,就讓他去罷,博一個富貴,旺我石家門楣,也不錯。”
但真面對這一幕,石老漢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心性。
當聽到靜默的腳步聲離開小院,這個五十歲的老漢子突然猛地站身,錘子板凳都顧不得扔,抱着就跑出了門。
小巷子裏,石之軒剛走了一半,便聽到背後有聲音傳來。
轉頭,是那熟悉的身影,因長期勞作而弓彎了腰,黃黑色的臉皺紋疊結,已有幾分暮年老態。
“爹。”石之軒停住了腳步,望着父親。
石老漢胸裏有千言萬語,可到嘴邊卻只有一句:
“你……路上慢點。”
石之軒心頭一酸,猛地點頭,“嗯!”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巷。
於是那雙渾濁的眼睛,便在石之軒拐過轉角後,再也看不見。
八歲的小男孩還不清楚,因爲多年的勞作、凍餓折磨,石老漢身上已留下了無數暗傷,他的生命之火,在今年的冬天,就會被寒風吹熄。
所以,當他下次再見時,那雙眼睛已變成一方墓碑。
……
來到西寧縣東門,花千樹已在此等好。
石之軒心中還留着別離的愁緒,心情有些低沉。於是花千樹沒有說話,直接帶着他出城,兩人步行離開這座破落小縣。
一個時辰後,兩人在一處樹蔭下歇息。
“把這糖豆吃了。”花千樹打開一個紫玉盒子,一顆紫色丹藥扔給石之軒。
石之軒平靜接過,懶得問,直接塞進口中咀嚼嚥下。
動作酷的要死。
花千樹點了點頭,從儲物袋裏取出一袋銀針,攤開在雙腿上,將銀針一根一根捻出。
三個呼吸後,忍耐不了藥力的石之軒終於高呼:“師傅,疼!”
花千樹微微一笑,手裏的銀針倏然消失,他的身影也消失原地。但一眨眼,他又重新坐了回來,好像從沒有動作,只是手上已經沒有了銀針。
石之軒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銀針,以及不知何時被扒得光溜溜的身體。懵逼道:“師傅你這是幹啥?”
“這糖豆藥力太大,這套銀針幫你引導藏進骨髓、血液深處,隨你修爲進展自動流出,大概到……宗師就會徹底消化。”
花千樹看着遠處樹上的鳥,慢悠悠地說道。
石之軒明白了,連忙道謝:“謝師傅。”
“就這一句嗎?”花千樹道。
石之軒明悟:“師傅刀法舉世無雙,爲人俠義心腸,教學生的本事也遠超儒聖,聖人見了都要向你磕頭拜師,長安書院應該請你去做客卿講師,褒禪山書院應該年年請你去演示刀法,闡述武道與儒道的奧祕……”
他知道,花千樹自戀又浪漫,不被拍馬屁就會死。
這種常人聽來諂媚的馬屁,花千樹就能真敢坦然接受。
一個敢拍,一個也敢聽。
天生師徒。
一天後,東冶城外。
遠處官道上,一高一低兩道身影緩步走來,隨後在長長隊伍裏排隊,等了整整兩刻鐘,終於輪到他們。
“你們倆哪來的?進東冶城幹什麼?有沒有路引?”守城士兵嚴厲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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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樹笑了笑,沒有回答,一隻手忽然牽住身邊的孩子。
兩人就消失原地了。
“什麼!”
這一畫面,讓衆人以爲鬧鬼了。守城士兵大驚失色,旋即恢復過來:
“有強敵來犯,鳴金!”
“快快快!”
同一時刻,城門附近隱藏的合意武者、築基修士頓時冒出:
“疑似宗師武者闖入,城西大營陷陣營立刻集結!”
“鳴金!通知太守府!”
楊越這幾個月三令五申,在東冶城內佈置了天羅地網,就等着人來刺殺。
但人真來了,卻發現沒有用。
因爲來的不是普通宗師,而是高級宗師,能斬殺普通宗師的大宣宗師榜第九:花千樹!
當鳴金聲響起,白房子裏,花千樹已經將懷中石之軒放在地上,對身前的青年道:
“你就是楊越?”
正在喝茶的楊越一臉懵逼地這倆人,以他築基巔峯的修爲,連兩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竟都毫無感應。
“刺客來了!”一剎那後,楊太守大驚。
“問你話呢。”花千樹看向楊越。
楊越嚥了咽口水,然後深吸一口氣,道:“楊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楊越。你就是刺客罷?果然身手不凡,但……”
“聒噪!”花千樹皺眉,伸手握住身後刀柄。
石之軒猛然看向花千樹,“師傅!”
“放心,我會有分寸的。”花千樹給了徒弟一個放心的眼神。
見兩人無視自己,刺客甚至拔出了刀,儒雅隨和的楊太守絲毫不感生氣,微笑將左手放在胸前,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但如果這麼簡單就想殺我,那就太天真了,雷歐!”
花千樹拔出了刀,靜靜看着楊越。
“雷歐!”楊越又叫了一聲。
“在這呢,楊公。”石之軒忽然指着花千樹的手,對方小指頭正勾着楊越的‘變身器’。
金燦燦的獅子之戒。
“艹,這都什麼人……”楊越懵逼了。
下一刻,一道刀光向他飛來,花千樹動手了。
“沒關係,我還有青龍臂!”
楊太守舉起了左臂。
但太遲了,眨眼之間,一縷頭髮,一片帶血的衣服已經出現在花千樹手上。
“這……”
楊越感到深深驚悚,這刺客什麼時候收刀的,根本看不清楚。
還有手上的沾血的衣服是誰的?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一股疼意從胸口衝擊到腦海,楊越猛地低頭一看,赫然發展自己的外套長袍已經被扒掉了,只有薄薄的帶血的內衣穿在身上。
“我完了……”碰到這麼個碾壓級的敵人,楊越徹底束手無策,這樣的絕世強者,哪怕把陷陣營全拉過來,恐怕敵不過。
那麼……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當我變成屍體,我的葬禮上,會有多少人爲我痛哭?
相似念頭轉了幾十個,楊越卻發現自己意識還清醒着,除了疼就沒別的感覺。
“我咋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