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明當即站了起來，驚然道：“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非去不可，甚至抱着必死之志，託付後事？”
衆人也極其好奇這個問題，紛紛看向楊越。包括花千樹——他也被楊越邀請在座，位置比關猛還前。
“這個。”楊越沉吟兩秒，道：“是古魔森林。”
嘶，一片倒吸涼氣聲。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楊越看着他們，沉聲道：“諸位可知，我曾經被斬斷一臂，而後迅速恢復原樣。亦收復了石魔，使之爲我所用。”
“還有陷陣營的訓練方法、道兵甲鎧，你們想想，是從哪裏來……”
聽楊越說起這些，衆人紛紛陷入沉思。
是啊，楊越在他們目光裏，一直都是極爲神祕的存在，很多事沒法解釋。
正如楊越所說，‘陷陣軍’，‘石魔’，‘完好如初的手臂’，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原先沒有細想，現在一琢磨，真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這些東西，從哪來的！
“正是從古魔森林裏來的！”
楊越回答了他們心中的疑惑，朗聲道：“但正如我所說，天下並無免費的午餐，我拿了人家東西，就得給人家辦事，這次古魔森林之行，正是爲此事而計。”
“可不可以不去？”一個文士忽然道。
“當然可以。”
楊越微微一笑：“只不過我們北郡要承受違約的代價，比方說幾十個花千樹這樣實力的人來襲，比方說一場大瘟疫，五百萬北郡百姓死上十分之九。”
“……”文士不說話了。
衆人也沉默，他們突然理解了楊越的苦衷。
“還有。”
楊越聲音奮然：“這北郡，並非我楊家一氏一姓所有，而是諸君共同努力的結果。”
“所以，我才說，我若不回來，孺子可輔則輔佐之，不可輔則讓玄聰自取之，並非是試探或者別的陰謀論的什麼，的的確確是我楊越的真心話！”
聲音鏗鏘，擲地有聲。
衆人觀之，皆極歎服。
哪怕是花千樹，亦對楊越好感大增。
畢竟在大宣價值觀裏，基業真就是一家一姓所有，其他人只是打工的，借用的。然而楊越卻說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怎不教人感激、敬佩、而後生出爲之效死之決心呢。
“主公……”
至於事件的另一個主角，這位年輕的儒生，當聽到楊越將基業悉數託付，且言辭無比誠摯之時……
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心情亦不受控制地激動無比，全身也因爲戰慄而泛起雞皮疙瘩。
對於這個時代的儒生來說，效忠之人竟然將基業悉數託付，這簡直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
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足夠讓全天下儒生羨慕嫉妒到死，咋就攤不上這樣的主公呢？
“雲明在此，以文心、文根、文壤立誓！”
突然間，雲明奮然道：“終吾一生，定爲主公守好這份基業，假使主公果真一去不回，吾願盡心教導少主，少主不賢，明則等少孫，直至主公一系有賢主出世爲止。”
“若吾竊取主公基業，違背此誓，皇天在上，請賜雷霆，毀悖主之臣爲齏粉！”
這是玄幻世界，有修爲的人發誓，真的會被天道感應，降下責罰。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君，誠斯言哉。”
見此，楊越亦是感概。
……
北郡的事告一段落。
由於楊越的授權，雲明獲得了治理北郡的‘合法性’地位。
楊越不在時，他可以決定一切大小事宜，確保不會陷入職責不分明的混亂狀態。
而云明的誓言、進士儒生的身份、一直以來的聰明睿智等，也讓他獲得北郡文武的支持、擁戴。
可以預見，如果楊越果真一去不復回，楊家便會變成北郡的一種類似‘日本皇室’的精神象徵，軍政大權悉歸於內閣的‘雲明首相’之手。
……
翌日，八月十一。
楊越送走了尉遲綱。
當昨日宣佈進入古魔森林後，血魔宗第一時間收到消息，楊越的師尊，太上長老尉遲綱瞬間被驚動，不惜親自來到北郡問話。
畢竟楊越還有兩重身份，一個是‘血魔宗掌門’，另一個是兩莽地區的諸宗‘盟主’。
他要進入古魔森林，落在血魔弟子和諸宗耳中，不啻是換天。
但權力交接的很順利，兩莽有‘尉遲綱’代替楊越填補‘掌門’‘盟主’等權力真空，北郡有‘雲明’代替楊越填補‘北郡之主’權利真空。
且兩人都是信得過的，互相之間也沒有矛盾，屬於合作共贏性質的關係。
萬事俱備，楊越準備明天就出發，畢竟北郡離古魔森林其實很遠。
……
當夜，全家吃了一頓飯，頗有種離別之宴的感覺。
楊慧是蒙在鼓中的，這件事衆人默契地不想讓她知道。
其餘人不提，孔芸卻眼眶微紅，以楊越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自己的小嬌妻肯定偷偷哭過。
入夜重門靜。
夫妻倆躺在牀上，一個攬着對方玉肩，一個依偎在對方懷中。
不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良久，孔芸打破寂靜，輕聲道：“給孩子取個名字吧，你是父親。”
“我想想。”
楊越沉默，原本他是打算叫‘元方’，轉念一想這名字太跳戲，兼有種偷懶、不真誠的感覺。
名字是父母對孩子的期盼，希望他將來成爲什麼樣的人的標誌。
楊越回想起自己的兩世人生。
第一世，生於稻香世家，家境不好不壞，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直至二十二歲工作，按部就班，平平無奇，經歷着同時代人共有的悲歡。
第二世，生於省城土著，家境原本殷實，但姐姐不幸患有腦疾，兼以世道艱難，不得不賣身繡衣使，作爲間諜進入血魔宗，換取一家安寧。
直至十八歲那年，那個下着小雨的天氣，自己被帶出西坊時，打卡系統的突然降臨，徹底改變了人生。
楊越微微一笑，道：
“就叫楊望吧。”
“他好不容易來人間一趟，應該多看看世界，多看看這人間的美好。”
孔芸抱緊了他，低聲道：“嗯，就叫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