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衆人覺得不妥。
首先軍政大權若下放，那便意味着州郡自治，而這，則會讓人聯想起諸侯，軍閥，藩鎮……等不太好的詞彙。
相當於是在大宣版圖內，割離的獨立王國。
州牧，便是國王。
鄭玄說的不錯，長此以往，各州幾乎接近半獨立位置，尾大不掉。
目前，各州奉行政歸州牧、軍屬州尉，‘刺史’負責監察全州官員的三權分立制度，它小心翼翼地維持着一個平衡。
再加上，大宣國祚未衰，吏部尚能‘皇權下縣’，可以指派縣令、縣丞、縣尉等官員出任大宣除‘北郡’外的每一個縣城，搞好稅收、徭役等，以供應大帝國的開銷。
基於此，朝廷的命令，在地方有非常大的權威性。
但是，一旦令州郡自治，那麼原先‘三權分立’的平衡，就會在極短時間裏打破。‘刺史’輕而易舉被架空、矇蔽視線，甚至被裹挾着同流合污，到那時候，一州軍政盡握一人之手，這實質上與裂土稱王沒有區別了。
可是話說回來，既然設立州牧有如此大的危害，爲什麼還有人有膽子提出來？
答案是，危害大，好處也大！
……
朝堂上，沉默數秒後，被鄭玄懟回去的劉公卿出聲了。他朝鄭玄恭恭敬敬一揖，道：
“首輔所言，確實有理。但可曾設想過，若不下放軍權，便就會出現羣龍無首的局勢，譬如一縣被圍城，州尉說不救，因爲州城重要，州牧說救，因爲每個縣都重要。如此，該以誰爲主？”
這樣說也有道理，三權分立這項制度，在和平時期還好，一旦戰時，就會暴露出很大的弊端，州牧、刺史、州尉，三個巨頭各不相讓，極大影響一州綜合戰鬥力、容易做出錯誤決策……
一個將軍領兵打仗，勝率是50％，但是如果兩個將軍共同領一支軍隊，勝率就會下降到20％，如果是三個將軍，呵呵，還是提前訂棺材吧。
劉公卿說的這些，身爲首輔的鄭玄統統都知道，但他仍舊固執己見，因爲角度不一樣。站在首輔的角度，帝國的統一比穩定更重要。
雖然，穩定是統一的基石。
但不管怎麼說，州郡自治這種情況決不能出現，一旦帝國在他手上走向分裂，他就得背上千古罵名，這對出身儒生的他來說，簡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屍患雖重，但目前不過黑、楚、蠻、燕四州出現。楚州憑鎮遠軍之力，鎮壓屍患易如反掌。黑州有楊氏的北郡協助鎮壓，局勢已經遏制。而蠻州……”
說到這裏，鄭玄停頓了一下，面色猶豫。
他也知道，蠻州是受災最嚴重州，黑州好歹有個北郡兵來協防，蠻州可只能靠自己……
“可以調三萬鎮遠軍去協助平叛，餘下鎮遠軍有二十七萬，無妨的。”
最後，鄭玄只能如此道。
劉公卿不肯相讓，道：“楚州防線有八關、十四城，各關各城遙相呼應，共同鑄就一道抵擋西幽鐵騎的壁壘。首輔打算拆掉哪片牆，去填蠻州的缺？”
畢竟州郡自治，對當地世家大族來說，簡直是莫大喜事。
“這……東山城、禾蘭關的守軍或者可用，距離蠻州軍最近，且地處後方，前方有二關三城庇護，後方有楚州第一雄關‘黑鹽關’鎮守，這地方相對不重要一些。”
鄭玄對兵事有一定了解，這番話說出來，不僅劉公卿無話可說，連擅長帶兵打仗的武將也暗暗點頭。
楚州防線，是一套完整的防禦系統。一如法國的‘馬奇諾防線’，或者大明的‘山海關防線’一樣，背靠‘天蒙山脈’，在險要處建城、建關，而後依靠多城、多關的鏈接，遙相呼應，共同組成一條上千里長，七百里縱深的‘楚州防線’。
正如鄭玄所說，抽出‘東山城’‘禾蘭關’的守軍，的確沒有大礙，這兩個地方在整個防禦系統裏，並不是關鍵地點，即使丟了，也很容易拿回來。
“既然如此。”
昭明帝見衆官商議已定，便拍板道：“那就按鄭首輔說的做。”
蠻州之事告一段落。但事情到這裏，還不算完。
屍災來的如此劇烈，十數日間便席捲三州，那麼，蠻州大體穩定了，剩下的燕州呢？燕州南方的羽州呢？羽州東部、南部的光州呢，光州南部，便可是宣州了！
按照屍災發展路線，最多半個月，就會跨越光、羽，席捲到宣州來。
如此重大的事件，當如何解決？這十分考驗袞袞諸公的政治智慧。
“屍災如何解決？”
昭明帝看向衆臣，沉聲道：“你們趕緊想個法子。”
他的話音剛落，還是那個劉公卿，站出了班列，朗聲道：
“臣聽聞，黑州的楊氏向朝廷要太醫、要軒州藥王谷的高人前往研究屍毒，製作解藥，不若答應他，若能將解藥研究出來，屍毒便不足爲患。”
“可。”昭明帝點頭。
“而後，此次大難，定然有幕後黑手做崇，臣斗膽，請朝廷派出宗師、進士出山，負責前往燕州、羽州調查此事，若能找出背後之人，一戰殺之，天下屍患自然解除。”
昭明帝頷首，旋即看向衆人：“你們的意見呢？”
衆臣交頭接耳了幾秒，隨後各自道：“臣等無異議。”
鄭玄也沒反對，劉公卿提的意見確實值得一試。
“那麼。”
昭明帝深吸一口氣，面色轉爲肅容，道：“傳朕旨意，令太醫院派出十名御醫，前往黑州與楊氏聯手，研製出解藥。”
“再有，令鎮遠軍將東山、禾蘭守軍調出，協助蠻州遏制毒屍之災。”
“最後，令宗師李玉陽、宋華問、師東野，以及長安書院進士王正、劉謙、魚孝德六人，前往羽、燕一帶尋找幕後之人，務必斬殺！”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