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支騎兵悄悄從北門進入東冶城。
這批人，正是楊越一衆。
他們來到一處里閭，早有白巾士兵等候，爲他們準備熱水、飯食。
楊越飯也不喫，對白巾小將道：“請關猛、李沖和張雲三位將軍，來此見我。”
這三人，正是東冶城白巾軍僅有的三位合意武者。
也是廣寧郡白巾教僅存的，最巔峯的力量。
其中，李沖和張雲平平無奇，只有那個名爲關猛的將領，倍受楊越好奇。
爲什麼
在來之前，楊越已經打聽到了白巾教最近發生的大事，王康是個廢物，輕而易舉中了敵方激將法，若非關猛當機立斷，火速說服李沖和張雲，拿下王康，說不定，東冶城已經被羌州軍攻破了。
所以，楊越從這件事便看出，關猛身上優點多多，既有勇亦有謀，機變亦足，只是楊越初來乍到，還需要深入瞭解一二。
沉思中，三位將軍匆匆趕來。
一進門，便感到如山壓力，原來是五個築基修士隱隱外放的氣勢。
三人只見堂正中坐着一二十左右的俊朗青年，正用一種溫和而暗含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們。
“末將關猛，拜見上使。”
一個身穿綠袍，丹鳳眼的赤面壯漢，當即朝楊越一拜，聲音洪亮。
另外兩人這才恢復過來，慌忙跟着關猛一拜。只是舉止略微失措，不如關猛氣定神閒。
楊越暗中點頭，面上笑意款款，遠遠伸手虛扶，道：“快快請起，來呀，看座。”
待三人落座，楊越連珠炮詢問了一些關鍵問題：“城內存糧幾何士兵幾何傷兵幾何醫藥足用否兵械足用否火炮彈藥足用否”
一連串的問題，句句切中要害，沒有一句是虛話。
李、張二人顯然以關猛爲主，只聽這位丹鳳眼將軍道：
“稟上使，城內糧食共二十萬石，足用半年。精兵一萬八千四百五十二人，雜兵四萬六千三百一十四人，醫藥短缺，兵械只夠半數精兵所用，火炮彈藥亦已短缺。”
情況不妙啊......楊越眉頭微皺。
正沉思間，卻聞關猛突然出聲道：“敢問上使，此行帶了多少人馬”
他以合意武者的眼光觀察楊越，發現對方氣勢普通，不過煉氣修士。但旁邊座席裏五個沉默不語的道袍人，卻給他一種危機十足的感覺，顯然都是築基修士。
五個築基聽一個煉氣，聞所未聞。
楊越道：“五個築基，二十親傳，千餘內門耳。”
關猛沉吟兩秒，道：“可有火炮”
威力可怕的火炮，是守城最佳兵械，基本若是火炮不絕，羌州軍便無法越雷池一步。
楊越搖頭：“炮僅二十門，兩千發彈藥耳。”
這種大殺器，血魔宗存貨也不多。
“這樣啊。”
關猛微微失望，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我有一策，不知上使肯聽否”
“哦。”
聞言，楊越正襟危坐，問道：“關將軍請說。”
“上使潛來於此，羌軍必不知曉，吾等明日率衆與之野戰，詐敗而散。上使可暗率築基高手及三千精兵，往南而逃，潛隱山林之中，尋覓糧道，焚之，則羌州軍或可退卻。”
先詐敗，然後楊越待人跑到羌州軍後面，斷他們糧草，沒有喫的，羌州人自然會退兵。
楊越卻很失望，道：“明日詐敗，死的人少了，瞞不過雲明，死的人多了，士氣低迷，如何守得東冶城不妥，再議。”
看着關猛的臉，楊越忽然心有明悟。
先前的一策，是在試探我啊。
“我初來乍到，對此地情況瞭解不深，無計可施。”楊越坦然道。
見此，先前沉默不語的五個築基長老，齊齊將目光投向楊越。
楊越毫不理睬，看了看天色，道：“夜已深，諸位長老暫且歇息，關將軍，肯願留寢於此，與我抵足而眠乎”
話一出，李沖和張雲羨慕地看着關猛。
在這個時代，留客就寢，抵足而眠，算是極隆重的禮儀了。
關猛亦感於楊越恩寵，起身拜謝：“關某謝過上使。”
楊越微笑，送走客人，簡單洗了個澡後，便與關猛在書房裏談話。
在這個時期，一分一秒都無比珍貴，楊越身爲三軍主將，正該披肝瀝膽，夙夜在公，哪能浪費在睡覺上面
況且修士嘛，幾天不睡覺也沒有關係，身體完全喫得消。
書房中，燭光融融。
一張寬長的桌案，一疊白色的宣紙，一套筆墨紙觀，而後楊越坐一邊，關猛坐一邊。
“這是”關猛有些不太瞭解楊越的用意。
楊越一邊磨墨，一邊道：“先前說的不甚明確，今請將軍將所有信息盡告於我。”
計謀的基礎是信息。
和喜羊羊一樣，一拍腦子，靈光一閃，計謀立刻就有了，這是動畫片裏纔有的劇情，現實裏是不存在的。
往往是先蒐集如山的資料，一點一點的分析，然後辛苦推演無數次，才能擠榨出那麼一點點智慧的光芒。
關猛動容，道：“上使真是......接地氣啊。”
楊越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原以爲是紙上談兵的王康一類人物，誰知一點不玩虛的。
“實事求是嘛。”
楊越笑道，磨好墨，正色道：“請關將軍將羌州軍的情況，以及我方的情況，做一個詳細的說明吧。”
關猛點頭。
於是書房的燈亮了一整夜。
天明，楊越看着累櫝的宣紙，目光烔烔有神。
關猛和楊越商討了一夜，亦無倦意。
他甚至還很佩服楊越，各種奇思妙想的觀點。
“關兄，與我去城中一觀如何”
這時，楊越整理好宣紙，對關猛道。
雖然一晚上過去，基本對敵我實力做到心中有數，但還有很多東西，要親眼去看一看，才能明瞭。
關猛起身：“好。”
......
清晨的街上空空落落，瑟瑟冷風吹掠。路旁各種垃圾堆在一邊，無人清理，充滿了蕭條破敗之意。
“城中有民幾何”
楊越和關猛兩人並肩走在街上，見此情境，不禁問道。
“約兩三萬，或許更少。”關猛答。
楊越嘆息一聲。
他知道，東冶城作爲廣寧郡僅次於治所的第二大城，繁華無比，全盛時期，常住人口足有十萬多的。
多年兵災，大半亡故。
“上使何故爲此嘆息。”
關猛詫異，感覺這位上使和其他魔宗弟子不太一樣。
楊越沉默，然後道：“我嘆民生多艱，興亡俱苦。”
關猛奇了，忍不住道：“這不正是貴宗所爲希望的麼。”
“關將軍似乎對我宗有成見。”
楊越眯眼一笑，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