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羌州軍大敗,灰袍儒生大有鬱壘之氣一朝吐盡,渾身輕快之感。
他想道:運籌帷幄,我不如你。落井下石,你不如我。
是的,他不打算勸朱明支援羌州軍。
多日來,他也看清了,朝廷調集兩路大軍進黑州,目的根本不是想要誅滅白巾,而是想吸引六宗注意力,而尋出帝王詩作者,而殺之。
不然,戰事陷入膠着時,繡衣使爲什麼冷眼旁觀
而不下死力氣去征伐白巾,白巾便不可能被滅。
如此,借羌州錢糧,又有什麼好處呢
灰袍儒生將想法講給衆人,從朱明到華州高層大爲點頭。
“不錯,是這個道理,即使借了錢糧,該敗還是敗的。”
朱明笑道:“而那時候,以羌州軍的脾氣,說不定就昧了我們的錢。”
衆將深以爲然。
有一句話叫窮計,雖然這話有它的侷限性,但是羌州商人來華州做生意,的確不很厚道,剋扣事件時有發生。
這種地域黑,讓華州軍從上到下都看不起羌州,這也是造成朱明和慕容勝關係不和的原因。
“就這麼定了,錢糧沒有。石軍師,回信的事就拜託你了。”說着,朱明向灰袍儒生道。
四十多歲的石德點頭:“我會替將軍婉言謝絕。”
於是羌州軍的求援計劃吹了。
第二日,西山縣。
雲明一早醒來,門下人就將華州的信送到了他面前。拆信時,哪怕心中早已覺得對方不會借,但猶然抱着萬分之一的期待,期望對方會施以援手。
信打開了。
雲明閉上眼,又睜開,吐了一口氣,低頭觀看,看不三個呼吸,猛地臉色通紅,雙手將信扯的粉碎。
“朱明不當人子”
旋即怒氣衝衝地進入房中,打算向羌州老家人求援。
關鍵時刻,還是自家人靠得住。
少頃,信成,雲明立刻召集二十騎兵,由一個鍛體期的百人將率領,星夜趕往羌州。
“黑角馬日行千里,一天一夜便能趕到羌州,他們收到信息後,算上商量時間,籌集錢糧的時間,直到最後抵達西山縣,起碼得十天左右。”
十天,時間太長了。
雲明躊躇片刻,隨後喚來軍中一個文員,令其出使東冶,希望白巾方面能在這十天裏,善待俘虜。
東冶城方面很快接到消息。
“善待俘虜可以,不過兩萬大軍每天消耗糧草頗多,這方面得你們提供,不多,二萬石米,可以吧”
衙門處,楊越笑吟吟地看着羌州使者。
“這”
羌州使者頓時慍怒,我們的輜重不是全部被你們繳獲了嗎還缺糧糊弄鬼呢。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思前想後,羌州使者低頭道:“在下會將消息轉達給雲軍師。”
隨即拂袖而去。
楊越也不惱,見羌州使者離開,對其他人道:“最近城中糧荒嚴重,等這兩萬石米來,我打算以工代賑,給城中貧民一口喫的。”
“何工”關猛好奇問道。
楊越道:“修築城牆、清理城內垃圾,在北門外麥田種植小麥等。”
作爲一個現代人,楊越實在無法看到這種事。
原本,他打算開倉放糧,但後來仔細一想,這種施捨的方式,容易讓人感到低人一等,打擊人的尊嚴,而容易養出白眼狼。
不如學學范仲淹,以工代賑,只要幹活就有飯喫,既有活路,又不失做人的尊嚴。
“修城牆,清理城內垃圾,還好理解,但去北門外種麥,會不會被羌州軍偷襲另外,東冶以北還有十四個縣城,他們也缺糧,我們要不要也分他們一點”關猛發問道。
楊越沉默,思索後,道:“羌州軍不會偷襲,至於東冶以北十四個縣城,先查查情況再說。”
他打算收攏東冶城的民心,再培養出一套以自己爲首的領導班子,然後以點帶面,輻射廣寧郡北邊十四縣,最後成爲廣寧郡白巾軍的實際領袖。
當下分兩步走,第一將七萬白巾兵收入麾下,第二將三萬東冶對自己百姓死心塌地。
提高將士待遇,分發銀子,這是拉攏白巾軍。而以工代賑,這是拉攏百姓。
說白了,這叫團結大多數。
按這個路線走下去,終有一日,楊越會將大宣王朝各階級的力量都團結到自己手上,包括貴族階層、商人階層、武者階層、文人集團、武勳集團等。
當這些力量全部歸納自身,到那時,自己便是天命所屬,位面之子。昭明帝與繡衣使等人,再不能因爲帝王氣運而殺了他。
因爲那時候,他已經是實際意義上的帝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民心所指,大勢所趨,當此之時,他的話就是法則,用文人的話說,這叫口含天憲。
除了冥冥之中的上天,誰還能殺他
就問問,還有誰
三日的時光,一眨而過。
這一天,北門外十里處。楊越一身短襟,粗布長褲,頭髮被葛布包着,用細長黃色木棍固定,整體穿着上就給人一種農家子弟的感覺。
但他英偉的氣質,俊朗的樣貌,魁梧的身材,白皙的皮膚,以及手臂上邪異的紋身,諸多種種,暴露了他不平凡的氣質。
以至於哪怕在幹農活,依舊許多百姓頻頻看向他。
“擼起袖子加油幹”
廣袤田野裏,無數口號此起彼伏。不僅是楊越在種地,城中大半乾的動活的百姓,以及大量閒散的白巾雜兵,一併都過來種地了。
只因楊越有令:只要種滿一定數額的地,就能得十畝田,其後白巾政府只收十三稅,並且不設其他雜稅
十三稅即是十抽三,這年頭,十抽五纔是慣例,但加上其他雜稅,就會達到恐怖的十八稅,甚至十九稅。
這意味着什麼一年到頭所得,十分之八乃至十分之九都要上交
而且剩下的,還有許許多多盤剝。
以至於這個世界哪怕靈氣富足,即使沒有雜交水稻都能畝產十石的情況下,依舊有很多百姓被逼的活不下去。
這也是白巾教興起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