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咬着牙看向身後不遠處那個已經怔楞住了的女人,恨不得立即起身離開,卻因爲現場無處不在的攝像頭而不得不強壓着內心的憤怒,讓自己保持端莊得體的微笑。

    蘇怡兒也淺淺的微笑着,和身邊的人講了些什麼,但從她的眼神能看出來,她雖然也有些壓抑,卻並沒有太多別的情緒夾雜在裏面。

    主持人看到現場的狀況,也知道剛纔的情況讓大家都很震驚,所以,她留給了所有人一小段消化的時間,才笑意盈盈地請頒獎嘉賓上臺來了。

    所有人都覺得,視後的桂冠已經非薄安安莫屬了,所以,許多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薄安安在短暫的茫然以後,迅速鎮定了下來,並沒有讓攝像機拍到自己更失態的表情。

    兩個提名,這不是什麼好事,她已經能想象到網上的爭議有多大了。

    以她現在的表情,網絡上一定會出現各種聲音,質疑和不屑更不會少,同期的其他小花都會將她視爲有力的競爭對手,甚至是眼中釘。

    槍打出頭鳥,這個風光,真是出大了。

    杜迎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能讓同一個演員擁有兩個提名,這不僅僅是演員自己的功勞,演員露頭,導演也風光。

    原本定風波的熱度就不小,現在這個情況,等到定風波正式播出的時候,收視率甚至有可能破紀錄。

    臺上,最佳女主角的頒獎嘉賓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老人的頭髮已經花白,眼中滿是慈愛祥和的光。

    “沒錯,就是薄安安。”

    這個幾乎已經不讓人意外的答案還是讓薄安安在一瞬間捂住了嘴巴。

    身邊衆人起身,依次給予她鼓勵的擁抱,卻都不停留太久。

    霍琛牽着薄安安的手送她走到了過道上,陳歲寒恰到好處的出現,接過了薄安安的手。

    “歲寒,”薄安安挽着陳歲寒的手臂,一邊衝着所有人微笑示意,一邊小聲喊她。

    “是真的,”似乎是猜到她的想法,陳歲寒輕輕用指甲戳了她一下,微微的刺痛讓薄安安又從恍惚中清醒了一些,“安安,恭喜你。”

    被陳歲寒送到臺下,薄安安又回頭擁抱她:“也謝謝你。”

    陳歲寒微笑着,沒有再應,只是點了點頭。

    她走上了舞臺,裸露着的脖頸和脊背有些緊繃,但並不影響她行走間的優雅,像白天鵝。

    看着前輩慈愛的眼神,薄安安有些恍惚,直到捧起那株金色的紫藤時也還恍惚着。

    舞臺的時間已經給了她,話筒握在手裏,薄安安想,不說些什麼,好像不太好。

    明明林素按着她的腦袋把那段獲獎感言背的滾瓜爛熟,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卻一句都想不起來,就好像原本放在眼前的幻燈片忽然消失掉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說實話,不是沒有準備,也不是做不到冷靜。

    只是,這一刻來的太突然,再多的心思和靈巧,在這一刻都失了靈,真正來到這時候,她反而有些迷茫。

    怎麼就會是今天,就是現在呢?

    裸露在外的皮膚一寸一寸的發麻,在衆人的眼光下,薄安安覺得自己好像一塊剛塗完奶油擺上水果的小蛋糕,被審視着。他們大概在想,這塊蛋糕看上去還不錯,也有人推薦,就是不知道,喫起來是不是像看起來一樣不錯?

    薄安安知道,這樣的眼光會更多,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這一次得到提名的另外兩個女演員雖然都是前輩,這次帶來的作品卻並不怎麼出彩,才讓她避免了更多會說她德不配位的聲音。

    低着頭狠狠閉了閉眼睛,薄安安擡頭看向霍琛的方向。

    “我經紀人給我準備獲獎感言了,短而精煉,寫的非常漂亮,”薄安安嚥了口唾沫,潤了潤乾澀的喉嚨,“記得剛纔在車上我還在跟她講,她準備的東西沒用,反正我就是個來做花瓶的。”

    這點小小的玩笑讓現場的氣氛輕鬆了一些,連帶着薄安安也覺得自己放鬆了一些。

    “真要說想感謝的人,恐怕要列一長條的名單,陸導和杜導還有可能因爲我的排序方式吵一架爭個c位出來,爲了避免這種情況,陸導,杜導,我請喫宵夜行麼?”

    機靈的場務趕緊把話筒遞到了兩位導演手裏,卻見杜迎一臉笑,陸明夜的臉色卻不怎麼好。

    陸明夜擺了擺手:“爲了頭髮着想,我可不能熬夜,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起去吧。”

    杜迎被這句年輕人搞得哭笑不得,當即便拍了板:“喫麻小吧,我最近饞那個。”

    “得嘞,”薄安安笑着迴應。

    這段對話過後,薄安安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我喜歡的書裏,有這麼一段話:人生是一場負重的狂奔,需要不停地在每一個岔路口做出選擇。而每一個選擇,都將通往另一條截然不同的命運之路。我不覺得我總是能做出對的選擇,但我做出的每一個選擇,至少,幾乎都是我慎重考慮過,知道自己不會後悔的那一個。我,這些年經歷的事情真的很多,能走今天走到這裏,在很久以前我根本沒有想過,也不敢想。”

    “我獲得了夢想,以及實現夢想的機會。我也,獲得了愛人。”

    薄安安遠遠地看着霍琛模糊不清的臉,神色又有些恍惚起來。

    一旁的副屏上,攝像師適時地把鏡頭轉到了霍琛臉上。霍琛的臉上仍然是溫文爾雅的笑容,但攝像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微微發紅的眼睛和他笑容裏深藏着的那一絲狂喜。

    天賜良緣,神仙眷侶,所有人心裏蹦出來的都是差不多的詞彙。

    薄安安不是第一次承認自己和霍琛的情侶身份,卻是第一次如此高調的宣示,霍琛,是她的愛人。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霍琛爲了等一個愛字,等了有多久。

    即使不是真正的,不是真心的,也已經足夠了,至少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愛他。

    薄安安的眼底仍然有一絲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表現出這樣的態度究竟是不是對的,但至少,她不想讓霍琛的感情,變成打水的竹籃。

    無關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她不喜歡,她絕不會因爲那麼一些好就妥協。

    只是因爲,他是真的愛她,也是真的,讓她一直沉寂在某個角落裏的碎裂了的心,有了重新跳動的跡象。

    “謝謝,謝謝你們,所有人。”

    終於,薄安安捧着那朱金色的紫藤走下了舞臺,陳歲寒像是要把她揉碎了一樣的擁抱她,而道路的盡頭,霍琛仍等待着,站在那裏,等待他心愛的人回到他身邊。

    所有人都看得到霍琛眼中的深情,沒有人懷疑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是不是有什麼蹊蹺,只是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有人狠狠地砸碎了遙控器,滿臉抑制不了的戾氣。

    “陳習,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喝酒啊,”陳習一臉無辜,手裏的水晶酒瓶因爲紀時謙忽然拍上來的手落到了一旁,在地面上砸得粉碎。

    陳習低頭看了一眼,看着在地面上反射出七彩光芒的水晶碎片砸了咂嘴:“這可是好東西,你這麼財大氣粗,可是要賠我的。”

    紀時謙死咬着牙,手臂忍不住的顫抖,卻沒有辦法真的把怒火都放在友人的身上。

    “勒森不能留着了,”陳習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酒櫃旁,翻了又翻,不斷抽氣的鼻子很快捕捉到了一絲香味,“哇,孟買藍寶石,Zeetoulde的味道,兄弟你墮落了。”

    說着話,陳習已經抓了一把冰塊丟進杯裏,又把那瓶珍貴的GIN一股氣倒滿了兩個杯子,又走回沙發邊放在紀時謙面前一杯:“你知道麼,琴酒不用等陳年,它的美味是用很多種香料蒸餾出來的,藍寶石又在那樣的基礎上多加了許多草藥,所以纔有了與衆不同的口感。陳年過的琴酒會變成淡金黃色,也就是GoldenGin,但是,我其實並不太喜歡。”

    “一杯琴酒從蒸餾出來,再到你手裏,其實用不了多久,你看到它淡淡的黃色,就知道它已經是一杯好酒了,但你非要讓它陳一段時間,又能有多少變化呢?它變得更耀眼,更美麗,可那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然發生的變化。你只是把它丟在一邊,不知道它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它變化了。”陳習狠灌了一大口,頓時覺得一股火辣的氣流從喉管中流出來,胃裏像是燃起了一道火一樣,忽然生出帶着微微刺痛的暖意,卻又並不讓人覺得難受。

    “它帶着甜味,能完美的和其他的酒調和,你就以爲它是柔軟而極富包容性的,可它其實是烈酒,你要是把它當做甜酒喝,它就要燒掉你的喉嚨,”陳習示意紀時謙拿起杯子,並伸出了自己的手,和紀時謙碰杯。

    “你能感受到麼,它的溫度?”

    紀時謙機械般的舉杯痛飲,並不回答。

    他感受到了,它好像一團燃燒着的火焰,熱烈,而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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