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宮人要到亥時後方能吹滅各種燈盞,回自己的地方休息。
木芝本就只是浣衣局裏一個普通的小宮女,因此十分不適應如今待遇,人們看她的那種目光,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她看來那種目光比曾經自己仰望管事姑姑們的目光還要灼熱,年幼的她並不知道,這種目光便是嫉妒和羨慕。
跟隨在欽天監金晶身後的她時不時擡頭看那些在各個角落裏護燈的宮人,想起自己曾經也是如此,這種宮中各司輪流護燈的傳統並不會忘記浣衣局,其他各司的人才不會考慮浣衣局的宮女們一大早還要清洗各處送來的髒衣服。
在夜裏護燈,一旦染了風寒,也沒見人考慮過她們的感受,因此木芝望向這些人的目光,多少有些善意與同情,可那些人並不敢與她直視。
隨着欽天監金晶緩緩走在各處宮殿的廊道上,這些地方是木芝以前從來不敢踏足的地方,畢竟一個浣衣局的宮女,在這座皇城地位和一塊綠豆餅差不多。
因此當木芝站在那座遼闊恢弘的宮殿外時,自然被眼前這一幕震驚的無與倫比,金晶則隨意很多,她轉身笑着衝自己的徒弟說道:
“木芝啊,你要記住這個地方,以後你會常來的。”
木芝依然處於被“永壽宮”三個字震驚的狀態之中,因此她沒有深思,自己爲什麼會常來太后的寢宮,更沒有那個頭腦思考背後隱藏的意思。
殿門外的太監宮女都極爲善意地衝金晶師徒二人點頭,更令木芝驚訝的是,那位曾經在自己眼中地位無比尊崇的永壽宮的總管劉喜竟是極其獻媚地衝至金晶面前。
“我的金大姑娘誒,幾日不見,可想死老奴啦。”
能做到永壽宮的總管,地位自然不低,閱歷與年紀也相應的不會少,只是這劉喜卻並不怎麼顯老,看上去依然紅光滿面,實際年紀卻已經五十有餘。
金晶笑着道:
“我的劉大總管,劉老是怎麼個想法啊。”
劉喜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互相調侃,笑着道:
“我的小姑奶奶,整個宮裏邊,也就你叫我劉老,叫不得喲,再叫我就真老了。”
金晶笑着道:
“行吧,行吧,以後就叫你小劉總管。”
金晶這話拖着長長的尾音,調侃的意思更加明顯,便在這時,劉喜注意到了金晶身後的小姑娘,眼睛頓時一亮,笑着道:
“金姑娘,這就是你近日收的徒弟?”
金晶點了點頭道:
“正要帶去給娘娘看看。”
劉喜笑着道:
“最近金姑娘沒有來永壽宮,娘娘已經在問啦,現在剛好,你趕緊進去看看娘娘。”
金晶點了點頭,拉着木芝,緩緩往裏走去,邊走邊對木芝囑咐道:
“木芝呀,一會你見了娘娘不要害怕,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女人,只是可惜.....”
木芝擡頭疑惑地看着師傅,心想師傅可惜的究竟是什麼呢,不過想到自己馬上要見到南詔的太后娘娘,小姑娘多少有些緊張。
直到師傅扯了扯她的小手,她才緩緩跟着師傅來到了木門後的世界。
........
在經歷了最初的緊張與恐懼以後,木芝很快就發現了,太后娘娘真的如師傅所說的那樣,的確是很溫柔很和藹的人。
太后王媛拉着金晶的手笑着道:
“你這孩子,最近也不見你進宮了,是不是欽天監那邊很忙啊,要不我和陛下說說,給你多尋幾個幫手。”
金晶笑着道:
“姐姐不用擔心啦,這不是最近收了個徒弟嘛,可不得稍微教她一點東西,纔敢帶來給娘娘看看不是麼。”
王媛有些嗔怪道:
“你既然一口一個姐姐的,那我就直說了,你這般年紀就教徒弟,聽說民間有不過三十不收徒弟的講究,你這樣我覺得不怎麼好。”
金晶反手握着王媛的手道:
“娘娘,姐姐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纔是欽天監吧,民間的許多說法都帶着迷信的意思,而且這孩子不止根骨好,氣運更好,我自然要趕緊收了當徒弟啦,萬一被別人搶了去,可怎麼辦,再說剛剛那孩子在身邊的時候,那模樣姐姐不喜歡嗎,又乖又老實,你讓她拿兩個糕餅去一邊玩,她便真的只拿兩塊,這麼實誠的徒弟我覺得可不虧。”
太后王媛搖了搖頭道:
“好好好,你是欽天監,我說不過你,孩子嘛的確是很好,既然這樣,你就帶着吧,不過還是要常來我這,你是不知道,他走了以後,連個能開懷說話的人都沒有,也就你這孩子,從第一次見我不知道我身份到後來知道我身份,依然能保持這份真摯,這在深宮中,比什麼都可貴。”
金晶笑着起身,繞到太后身後,一雙柔嫩的小手落在肩上,輕輕揉捏着。
太后王媛嘆息了一聲道:
“按理說啊,他剛走,不該提這些事情,可是近來朝中大臣有憂慮,衍兒年輕,之前給他納太子妃,他也不願意,這個不願意,那個不喜歡,其實也是我們太放縱了,畢竟他的那些哥哥姐姐大多夭折了,即便活下來的也是那幾個丫頭,我們也就哄着,慣着,現在慣出問題了,對那些大臣來說,陛下已經弱冠,卻還未成婚,沒有子嗣,一個個拿着天下大義來壓我,讓我儘快督促太子,先納一些妃子,各類儀式從簡,便不會被先帝怪罪。”
金晶的眼睛分外明亮,嘴角微微笑着道:
“其實這也是有道理的,不過若是姐姐不願意,理他們作甚。”
王媛笑着道:
“你以爲我這個太后真能像你說的那樣,爲所欲爲麼,我呀,也知道他們說的不錯,可是衍兒這個孩子,卻又自己的想法。”
金晶笑着道:
“怎麼,陛下莫非有看上的姑娘?”
王媛突然轉身抓着金晶的小手笑着道:
“難怪你能做欽天監呢,的確有些本事,陛下呀,不知從哪裏認識了江北玉州嚴家的長女,那次我提起這事,陛下竟有納那女子爲妃的想法,若不是我攔着他估計連納她爲後的想法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