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很好,陛下說了,能這麼快登上山頂,足以證明你們的毅力,我這裏有我們北幽朝廷的青雲玉,你們速速取了去,憑這玉石啊在北幽任何一個衙門都按月領一份銀錢,這是咱們陛下惜才啊,你們可要把握機會纔是。”
衆人聞言,紛紛上前取了玉石,面朝女帝所在高臺行禮。
對於那些登天梯,指望以此平步青雲的人來說,自然是達到了目的,不過能通過這種方法接近中樞的江湖人,大多在這江湖中連條小魚都算不上,朝廷此舉無非是結一份情誼,若是日後這些人願意爲朝廷效力,也是一樁不賠本的買賣,若是肉包子打狗,對北幽一國來說,又算不了什麼。
此時女帝穩坐高臺,看似隨意地說着話:
“流府主,那身穿白衣的,便是有那天海小雪蓮之稱的宋菁,你門下高徒了吧”
流漫天點了點頭,搖頭笑道:
“陛下謬讚,不過是個不知輕重的莽撞丫頭,當不得陛下如此稱讚。”
嘴上說的淡然,心裏卻是極爲開心,誰家師傅不想有個被人各種誇讚的徒弟。
只是女帝陛下接着再次出言問道:
“不知高徒身邊那位是何人。”
女帝語氣淺淡,卻又帶着些不容置疑,女帝昨夜已經命鷹衛調查過,那個小子是南詔一個不起眼的小幫派幫主的記名弟子,叫長青,本是隨着無極幫商隊前來做生意,卻與隊伍分開,沒人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想起那晚,他有些討人嫌的荒唐要求,還有那盯着自己看的色胚模樣,女帝暗暗咬了咬脣齒,關鍵他還和那天海閣美名在外的女子如此親近,當真是個色中餓鬼?
可隨即想起那晚,墨綠的飛劍一次次飛來,對方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前,他不知我是女帝,他亦沒有要什麼真正的報酬,難道真的只是爲了......
面具下心亂如麻的女帝,面色泛着桃紅。
坐在女帝右手側,說是前來觀禮,實則是知道一些昨夜內情的劍堂老嫗微微睜開眯着的眼睛,因爲她能感受到女帝的心跳正在加速,莫非是陛下昨夜還受了什麼暗傷?
聽見陛下詢問那個令自己不喜的小子,流漫天還是如實回答,稱只是萍水相逢罷了。
片刻後,劍堂的那位堂主感覺到陛下的心率平穩了下來,想來沒什麼大礙吧。
......
長青自然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進了北幽權利最大,手段最狠的女帝眼裏,他覺得自己一屆無名小卒,根本不會有誰會多看自己一眼。
此時看着眼前這位頭髮有些花白的公公託着木託在自己面前,他有些爲難。
宋菁則爽快地取下一枚掛在了腰邊,在陽光下翠綠的玉石一晃一晃的分外好看。
長青擡頭衝那公公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道:
“我不是北幽人,就不拿了。”
那公公點了點頭,笑了笑,似乎對這年輕人的實誠感到滿意,接着拖着沙啞的聲腔和煦地道:
“無妨。”
長青依然搖了搖頭。
一旁的烈火金揉了揉鼻子,同樣搖了搖頭。
公公不再強求,轉身離去。
一旁宋菁見那公公走遠了,便出言問道:
“喂喂,大塊頭,長青不是北幽人,不要這青雲玉,你爲什麼不要。”
烈火金似乎有些生氣,嚷道:
“一塊破石頭,給我保管第二天就沒了,還不如給我快肉呢。”
長青笑了笑道:
“那你可以收下那塊玉,然後跟別人換肉啊,我看這玉質地不錯,相信很多人願意用一千斤肉和你換。”
烈天金聞言,一怔,隨即一拍大腿,哭喪着臉糾纏宋菁要她身上那塊玉去了。
.......
那公公緩緩回到了高臺上,俯身將經過說了一遍,當聽說長青果斷拒絕的玉石後,銀紋面具後的女帝藍蕭蕭蹙了蹙眉,隨即舒展開來,嘴角微微翹起。
.........
明王壽誕,祭司的流程相當繁瑣,比如需要兩位大公沐浴更衣,帶着三十六名祭司,一人舉一枚火把,來跳明王教傳承千年的光明舞。
長青看着那些身穿白色祭服的祭司,在黃昏的餘韻中飄飄起舞,如果全都是女祭司的話倒也有些意思,可這明王教幽都聖壇卻是男祭司多過女祭司,所以他看的有些昏昏欲睡。
聖壇下的大坪真的很大,除了來觀禮的信徒百姓,以及北幽零零散散的江湖人,還有當朝文武百官以及數千宮廷甲士。
宋菁將半截身子輕輕依靠在長青背上,雖說已是夏末秋初,再加上北地的天然涼意,因此早就沒了暑意,可耐不住宋菁的年輕浮躁啊,不是和烈天金胡亂鬥嘴,就是東轉西轉,再加上看着如此煩悶的舞蹈,心燥自然熱,突然發覺長青的身體自然帶着些涼意,這般靠着心情竟也好了許多。
因此這便黏上了長青。
無論是高官還是百姓,無論是長青還是對明王毫無敬意的江湖人,就在衆人心生倦意的時候。
遠處的天邊,昏沉的夕陽下一道明亮的光影自西而來,頓時吸引了無數目光,那光影直奔明王教聖壇而來,一時之間宮廷甲士快速結陣,護住滿朝文武。
高臺上觀禮的女帝身旁,流漫天與劍堂老嫗一左一右護住女帝。
女帝身後,一道灰黑的倩影緩緩浮現,那是一個渾身穿着黑色皮甲勁裝的女子,臉上蒙着黑色面罩,頭髮隨意挽起一個髻,顯然是暗中保護女帝的侍衛。
不過此時沒有人去注意這侍衛一雙尖尖的耳朵。
原本混混欲睡的北幽一干重臣也頓時精神一震,紛紛欲推開身前宮廷甲士,欲衝到陛下面前來個肝腦塗地捨身護駕的姿態,可不說這用作護衛臣子的宮廷甲士本就是爲了護衛這麼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臣子,便是女帝身邊明擺的幾位高手,說能擋千軍,只怕也綽綽有餘。
哪裏需要你們這幫老骨頭。
至於場中的江湖人更是眼中迸發出渴望之色,不說那來人究竟是誰,便是這御空而行,非天境不可爲,只從這便能看出,來人的實力之強不是他們這些想在帝國中樞附近露臉謀前程的人可以睥睨的,但是人活着總有念想纔行,不然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長青便是那條鹹魚,他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光芒越來越近,從一粒螢火,變成一團金光耀眼的光頭和尚,長青心裏想着,好大一盞燈啊。
烈天金握了握背後柴刀的刀柄,眼中一幅色中餓鬼見了頭牌姑娘的神色,宋菁聊起帷帽,驚喜地道:
“厲害厲害,長青有好戲看了,我看肯定來者不善。”
就在衆人屏息凝神之時,那已經清晰可見的人影就那麼飛過頭了。
然後又緩緩飄了回來,施施然落在了聖壇大坪上,他一身光芒如同初生的朝陽一般有些令人刺眼。
片刻後他略微收斂了一身光芒,衆人這纔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個和尚,準確來說是一個脣紅齒白的小和尚,只是眉宇間,過於悲憫,過於平淡,也過於世故,就彷彿一個走過千山萬水,活過歲月悠長的年邁老僧。
而他的外表看上去,顯然不像。
小和尚揉了揉腦袋,咧了咧嘴,指了指人羣,又指了指高臺。
“何爲高,何爲低。”
“低如山腳頑石,高若山巔青松。”
“人,皆是皮囊。”
“阿彌陀佛,敢問,此處可那是明王道場?”
不顧議論聲嗡嗡的場間百姓,他轉身望着高臺上的耀日公,笑而不語。
耀日公緩緩轉動自己不太明顯的脖子,語氣依然平淡道:
“此處是明王教幽都聖壇,而您可是出自西涼大雲寺。”
那小和尚雙手合十,搖了搖頭:
“我越過高山,我去過天涯,我見過雨露落下前的荒原,我曾是誰,現在是誰,這都不重要,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陽臺正烈,很亮,卻亮不過我,於是,我叫明燈,照亮萬物之明燈。”
站在場中,夕陽西下,只餘下沉沉的暮色,那小和尚身上的光芒卻愈發明盛。
坐於高臺上的劍堂老嫗,聲音有些嘶啞:
“久聞佛道兩教,有頓悟者,一朝頓悟,明前程往事,大師既然已是超然之人,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頓悟,超然,場間能聽明白其意所指的,不超過五人。
長青微微蹙眉,他這輩子遇到最超然的自然是島上那個人,可似乎那傢伙對於自己的修爲評價相對奇怪,此時沒由來地,長青想起那傢伙說的一句話。
“我不過只是這個江湖中大一些,肥一些的錦鯉罷了……”
那麼,如果你這個天下第一隻是錦鯉,這片江湖裏可有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