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兩個馬尾辮的女孩指着天上的秋雁驚喜地叫個不停,爺爺有些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臉蛋,此處官道離天穹荒原已經不遠,沒有人知道這對形同乞丐的爺孫爲什麼要去荒原。
爺爺有些警惕地向身後官道瞄了一眼,一個穿着北幽常服挎着黑劍的英俊少年在後面遠遠地走着,或許只是同路吧,那個少年想來並不是什麼壞人,可越遠離州城,北幽朝廷的規矩就越不管用,誰知道人心在這種地方會是個什麼樣子。
爺爺嘆了一口氣,不禁感嘆,北幽今年的秋天實在是太妖了一些。
……
前方的官道兩側有一片矮矮的山坡,山勢不高,但是因爲遠離了山涼州地界,官府懶得管轄,時日漸久後,此處聚集了一羣悍匪。
正值正午,秋日的陽光溫暖和煦,落在人的臉上,有一種少女的小手輕輕拂面的感覺。
滿臉刀疤的於強深深打了一個哈欠,他蹲在土坡上,旁邊有棵半人高的小針葉木,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兄弟,大多無精打采地或蹲或躺在泥草地上。
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沒好氣地喊了一嗓子:
“你……你們就不能精神點,這個熊樣子誰會怕我們。”
離於強不遠有個獨眼壯漢,手裏捏着把小刀,削着一截樹枝,他咧了咧嘴嚷道:
“強哥,咱們這條道,不知多久沒人來了,十里八鄉的,誰不知咱們在這條陽關道討生活,再說了,這邊再過去就是荒原,鬼才會去那鬼地方。”
橫七豎八的一羣漢子頓時鬨笑起來。
於強一個翻身爬了起來,躥到獨眼漢子身邊作勢就是一腳,不過自家兄弟,鬧歸鬧他根本沒用上勁。
那漢子也不躲,甚至故意撅起屁股,任由於強一腳踹在屁股蛋上。
他故意學着姑娘家哎喲一聲。
幽怨地道:
“強哥踢人家……”
場間這幫兄弟頓時笑的更大聲,於強聽獨眼漢子的嫵媚聲音,頓時心裏一陣噁心,罵罵咧咧地找了一處乾淨地坐下。
才坐下,便看見負責盯梢的小餓狼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
於強心裏一驚,衝上前去,一把拽住這個年紀不大,黝黑精幹的少年郎,問道:
“怎麼了,官兵終於來了?”
“多少人?是山涼的駐軍還是朝廷專門派來的剿匪隊?”
少年郎跑的急,喘着氣,上氣不接下氣。
這會終於緩過神,看着大當家的這幅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才笑道:
“不是啊,強哥,有肥羊,還有姑娘。”
於強一聽,心裏總算鬆了口氣,一巴掌拍在小餓狼臉上,笑罵道:
“那你一副逃命的樣子做什麼,好像後邊有幾百個官兵追你似的。”
外號小餓狼的少年靦腆地撫了撫臉,嘟囔道:
“那不是個把月沒遇到肥羊了麼,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激動的不是。”
於強使勁捏了捏這小子臉上的二兩肉,轉身衝那些正緩緩爬起身子的兄弟嚷道:
“今日開葷咯!”
……
離那條陽關道尚有些距離,此處長着一棵古樹,古樹上的樹皮彷彿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鎧甲,厚實,卻有無數裂紋。
樹下,老人解下腰間的羊皮水壺,喂着孫女喝水。
女孩的嘴脣乾裂,翹起的幹皮彷彿後邊的古樹樹皮一般,女孩低頭喝着水,小心翼翼不漏下一滴,可她並沒有注意到,爺爺的嘴脣更幹,幹皮更厚。
老人握着水壺的手因爲疲憊與虛弱還有些顫抖,他們是第一次離開山涼州,到這麼遠的地方,可像他們這樣的大逆之人,不逃,遲早是死路而已。
突然老人神情緊張了起來,女孩察覺到爺爺細微的變化,擡頭向一旁望去,原來是那個拿劍的人也來到了樹下,女孩畢竟孩子心性,
好奇地看着這個算是同行了一路的人。
這個人皮膚很白,樣子很好看,女孩沒讀過什麼書,心裏面沒有太多讚美之詞,左右不過是真白,真好看之類的淺白想法。
但是她爺爺想的就多了些,荒郊野外,他一個老人帶着孫女逃難,一旦遇上歹人,自己無非一條老命,可孫女是個女娃娃,要是……
樹下之人自然是一路北上的長青,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出現,這對爺孫會有這麼多心理反應,此時他正用手感受着揣在兜裏的那把墨綠小劍。
自從那夜被這小劍傷的不輕以後,長青便對這種詭異的飛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可問題是這幾日,他天天揣着這把墨綠小劍,也沒摸索出個所以然來,此時他的指腹來回在這柄左右不過九寸的小巧劍脊上來回遊弋,彷彿這不是一柄劍而是二八年華的青澀女子。
感受到投向自己的目光,長青這才緩緩擡頭,對上一雙再過幾年便會婉轉勾人的年輕眸子,那是扎着一對馬尾的年輕女孩,約摸十二三歲。
長青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繼續感受着懷中的墨綠小劍,突然覺得口中略微有些乾渴,順手便解下腰間葫蘆。
擡手便倒,沒有想象中的甘甜清涼,葫蘆空空如也。
他這纔想起來,早在幾里路前,便已喝乾了水。
他微微蹙起了眉。
這時那女孩的爺爺突然收回了羊皮袋,在女孩詫異的目光裏,將水袋遞給了長青。
長青微微怔了怔,看了看那老人乾裂的嘴脣,微微笑了笑道:
“我沒事,謝過老人家。”
老人再次示意,長青再次笑着搖了搖頭。
老人只得收回了羊皮袋,悻悻然拉着女孩往陽關道走去。
長青依然坐在樹下,取出那柄“盛夏”小劍,對着陽光看着劍上古樸的花紋微微怔神。
……
……
“爺爺啊,我們的水已經不多了,也不知道,到了荒原,能不能找到水,你怎麼就隨便給一個路人呢。”
爺爺一隻手拉着孫女,解釋道:
“爺爺是覺得,不會有普通人在這裏沒事溜達,能出現在這的要麼是壞人,要麼就是很厲害的人。”
喝過水的女孩心情好了許多,眨巴眨巴着一雙眸子問道:
“那他是壞人,還是厲害的人?”
老人微微一笑,他乾裂的雙脣實在笑不出什麼聲音,心裏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