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HP]這個黑魔王我不做了 >第 76 章 攻略第七十六步
    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裏德爾理應感到狂喜,可與之相反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憂懼在心中瀰漫開來。彷彿行走在漆黑夜裏的獨行者看到前面突然出現一點亮光,首先冒出來的情緒絕對不會是高興,而是驚疑。

    前六次機會耗費的時間疊加起來將近五年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但足以裏德爾掌握一個算不上是規律的徵兆,每當他覺得成功唾手可得時——很難不懷疑裏面有系統的針對——就會發生他完全無法轉圜的意外,或是走進不能回頭的死路。

    以前落子還有反悔重來的機會,這一次他已經全無後路,前有懸崖在未知的方向,後有死神的鐮刀在不斷揮舞,他既不能停下,也不能慌不擇路,往前邁的每一步都感覺是行走在即將斷裂的獨木橋上,底下的深淵裏有一張滿是利齒的巨口準備好迎接他的墜落。

    裏德爾其實也曾設想過一個可能,也許他根本沒有重生,更沒有什麼系統什麼任務,連菲奧娜這個人都是憑空捏造出來的幻象,一次又一次的回檔就是爲了懲罰他弒親、屠戮、分裂靈魂的邪惡重罪,欣賞他徒勞掙扎的醜陋姿態。

    但裏德爾向來不去浪費時間論證沒有實際意義的問題,就算真的只是一局必輸的遊戲,他也做不到溫順地伏在斷頭臺上,任由鍘刀緩緩地、戲弄般地落下來,砍斷他的脖子。

    更何況,菲奧娜的命繩死結還沒找到解開的辦法,刀落下來,滾到一起的可能是兩個人的頭顱——這一幕太具有諷刺效果了,這樣的想法只是在腦中一掠而過都叫他難以忍受。

    “你好像很焦灼,”菲奧娜敏銳地察覺到了裏德爾的心情,她注視着他,帶着以前很少見到的關切意味,“你在憂慮什麼?”

    裏德爾本想一笑帶過這個問題,但菲奧娜的語氣明晃晃地在說“告訴我,我幫你解決”,雖然有種把他放在需要施以援手的弱勢地位上的態度,但其中包含的在意微妙地讓他覺得受用。

    想了想,裏德爾坦言道:“對於怎麼才能讓你活下來,目前我還束手無策。”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並向另一個人表露自己在某方面的無力——他總以爲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也強勢地把這個想法灌輸到所有人的腦子裏。可在菲奧娜面前,他能夠放鬆地表現出自己沒有那麼完美與無懈可擊。

    菲奧娜沒有問裏德爾是怎麼知道她身上的狀況的,她想了想,問:“你不會在沒有充足行動的前提下得出這樣的結論,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試驗過某些方法?”

    裏德爾沒有否認,菲奧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繼續直指重心地問:“你手裏還捏着什麼需要我配合的手段嗎?”

    斟酌了一下,裏德爾提出了魂器。

    “魂器?”顯然菲奧娜還沒看到那本讓裏德爾心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書。

    裏德爾和她解釋了一下,還沒說到會造成的負面後果,菲奧娜就斷然拒絕了。

    “爲什麼?”裏德爾不意外菲奧娜的態度,但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因爲抗拒永生,還是洞察了其中的陷阱,纔對魂器的誘惑不爲所動。

    菲奧娜對裏德爾投以詫異的一瞥,似乎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這讓裏德爾略有些狼狽地向旁邊偏移了一下目光。

    她寬容地放過了他,淡淡地說:“因爲在我的認知裏,免費的東西向來是最昂貴的。如果永生只需要獻祭別人的性命就能坐享其成,自己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這個世界將不存在意外、病故、和老死,只剩下謀殺。而且就已知的歷史來看,除了尼可·勒梅夫婦利用魔法石大概能將壽命延長到不可預知的長度,還沒有哪個人類是以‘永生’爲成就得到記載的。”

    裏德爾突然被點醒了,“對了,還有魔法石。”

    怎麼會忘了還有這個東西的存在?雖然他一直不屑於依靠可以輕易被奪取和毀滅的東西永生,但魔法石說不定對菲奧娜有用!

    “鄧布利多認識尼可·勒梅夫婦,哪怕借不到魔法石,向他誠懇地央求一番的話,應該可以拿到一些用魔法石製作的長生不老藥。”

    裏德爾的語氣因爲激動而輕微變調,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用了“央求”的字眼,但他看到菲奧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得沉靜而溫柔。

    她微笑着輕聲說:“尼可·勒梅夫婦只是長生,沒有不老,足以證明魔法石只能提供基本的維持生命運行的力量,而沒有永葆青春的神奇能力。而我的生命力是從靈魂的缺口裏流失出去的,並且遠遠超過了身體的衰老速度,很難說魔法石製作的藥劑能對我產生多大的作用。”

    遽然降臨的希望又被遽然收回,希望落空的裏德爾臉色有些難看,他不甘心地說:“總要試一試。”

    “那就試一試,”菲奧娜點點頭,輕巧地轉移話題,“還有別的嗎?”

    裏德爾又說了死亡聖器,菲奧娜聽到這個,便從內襯口袋裏掏出一枚粗糙又古樸的黑寶石戒指,仔細端詳了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抹笑意掠過她的嘴脣,緊跟着卻又發出一聲輕而沉的嘆息。

    “只有深陷絕境的人,纔會將希望轉投於神話和童話。”她望着裏德爾,那雙一向淬了薄冰的湛藍眼睛像柔和的湖水,密不透風地包裹着他,“湯姆,我讓你感受到了絕望的痛苦嗎?”

    很輕的一句話,卻像一顆石子重重地投進裏德爾的心裏,濺起各種複雜難言的滋味。他想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回檔,一步又一步的妥協退讓;想起了系統踐踏他尊嚴的冷嘲熱諷,讓他幾乎碾碎了牙齒的忍耐;想起了上一次的兩年裏,他每天日夜兼程,穿行在世界各地,一邊躲避格林德沃的聖徒們的注意,一邊像饑荒中的難民翻開每一塊石頭尋找食物一樣,徒勞地從各地的歷史記載和異聞傳說裏搜尋生機。

    眼前的少女不知道他經歷的這一切,但她似乎總能穿透他的皮肉僞裝,凝視着他的靈魂——他骯髒的、墮落的、破碎後又重新拼湊在一起的扭曲靈魂。她嗅聞它,撫摸它,擁抱它,並發現了屈辱和疲憊在他的靈魂裏留下的印記,於是她擔憂地問:“你在痛苦嗎?”

    見裏德爾沉默,菲奧娜又說:“不要爲了我變成困獸,你是自由的。”

    一直以來積攢着的、潛伏在愛意下蠢動的憤怒與怨恨,在菲奧娜輕緩的聲音裏逐漸消融,裏德爾摟住她靠進了扶手椅,將骨棱棱的瘦弱身體充盈着自己的胸膛,感到一種沉甸甸的、讓他忍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喟嘆的踏實。

    不知道該不該爲此感到慶幸,裏德爾發現他並沒有因爲所謂的愛而將卑劣的人格變得高尚,他嘴上說的是要替菲奧娜奪回她抓不住的東西,心裏真正想的其實是要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