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德爾知道斯拉格霍恩的住址,他幫斯拉格霍恩寫過各種邀請函,有時聚會的地點就在斯拉格霍恩的家裏,雖然沒有特意去留心,但裏德爾的好記性還是幫助他記下了這個地址。
斯拉格霍恩接到家養小精靈的通報,穿着格子睡袍從樓上下來,看到站在會客廳裏的裏德爾,不免大喫一驚。
這個一向注意形象、行止得體的學生,竟然頭髮凌亂,面色蒼白,眼裏佈滿了血絲,他甚至還沒有換下身上的睡衣,彷彿直接從牀上滾下來,出現在了自己的家裏。
不等斯拉格霍恩發出疑問,裏德爾就直衝到了他面前,語速飛快地說:“非常抱歉沒有得到您的邀請就擅自登門打擾您的休息,先生。原諒我沒有時間和您詳細解釋,我請求您能幫我一個忙,希望您能立刻帶我回到霍格沃茨,我需要去校長室拿一樣東西。請您放心,我已經提前得到了迪佩特教授的允許,我只是沒想到我會在暑假時用到它。”
斯拉格霍恩遲疑了一下,裏德爾立即又說:“求您,先生,情況真的非常緊急,關乎一個人的性命。我向您發誓,我所說的盡數都是實言。如果您有難處,您也可以聯繫迪佩特教授或者鄧布利多教授帶我去。只是希望能夠儘快,儘快。”
斯拉格霍恩完全相信裏德爾的話,因爲他從來沒有見過裏德爾這麼狼狽的形容,更不曾聽聞他用如此謙卑的語氣向一個人懇求。雖然裏德爾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恭維他,但這個男孩哪怕是說着討好人的話,姿態都是矜持漂亮的。
優秀的人都有傲骨,斯拉格霍恩非常理解這一點,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少才能出衆,成就非凡的傑出人士,但裏德爾無疑是他見過的所有天才中最優秀,同時最擅長把讓人不快的自傲裝飾得賞心悅目的人。
然而,此時在他面前的裏德爾看上去似乎遭受了無法承受的打擊,以往支撐着他的所有的驕傲,都被某種無法抵抗的力量一片片地敲得粉碎。
如同一座岌岌可危的高塔,彷彿輕輕吹口氣就會崩塌。
“我可以帶你去學校,”見裏德爾又要開口,暗暗心驚的斯拉格霍恩連忙說,“別說了,走吧,孩子。”
他匆匆帶着裏德爾走到壁爐前,他家裏的壁爐和他在學校辦公室的壁爐是相連的,兩人撒下飛路粉,先後出現在了霍格沃茨的魔藥辦公室裏。
沒有多耽擱一秒,兩人一口氣衝到了校長辦公室,巨大的滴水嘴石獸擋在門前,要求來者說出口令。
“石楠根。”斯拉格霍恩說。
滴水嘴石獸一動不動。
“糟了,”斯拉格霍恩一拍肚子,懊惱道,“阿芒多把口令改了。”
裏德爾臉色煞白,“可以請迪佩特教授過來嗎?”
“他放假前和我們說過,要去美國參加一個巫師會議,阿不思也收到了邀請,大概又是爲了商討怎麼對付格林德沃——十年來這種會議至少舉行了不下五十場!不知道他們都在說什麼,反正格林德沃的勢力倒是越商討越大了。”斯拉格霍恩略帶嘲諷地抱怨。
他盯着那隻面目猙獰的石像,恍惚間彷彿看到了一隻看守着地獄之門的妖魔,正在對着他陰冷地獰笑。
把分院帽還回去時的心情有多輕鬆,裏德爾此刻看着那扇禁閉的門,被後悔不斷擠壓的心臟就有多痛苦。
他轉身,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回走,斯拉格霍恩在他身後大聲說着什麼,他聽見了,卻又像隔着一層玻璃罩般聽不清楚。
一層一層的階梯往下,裏德爾來到地窖,進入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通往女生寢室的門洞前停了停,向裏走去。
偵測到異常,女寢的防禦機制啓動,拱頂上垂下來的藤蔓對不應該踏進來的男性發動攻擊,試圖把他捲起來扔出去。裏德爾用了盔甲護身,頂着藤鞭的抽打往前走,在找到掛着菲奧娜名牌的房間時,藤蔓已經擊破了他的防禦,在他臉上和身上抽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裏德爾沒感覺到痛——他現在終於理解了,爲什麼菲奧娜對疼痛有着驚人的忍耐。
心如荒漠的人,身體的感知也是遲鈍的。
房門在開門咒下打開,裏德爾開燈走進去,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兩張牀分別擺在了房間的兩邊,他一眼就分辨出靠着窗戶的那一張牀是屬於菲奧娜的。
青灰的純色帷幔,沒有丁點花紋,牀上鋪着的被褥平整得像是一張剛剛鞣製好的羊皮紙,毫無躺過的皺痕。
彷彿這張牀從來都是空置的。
裏德爾閉了閉眼睛,睜開繼續搜尋,終於在角落的矮櫃上看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一個金色的鳥籠。
——是空的。
烏沉沉的眼珠一縮,裏德爾快步走過去拿起鳥籠,籠子的門沒有扣住,輕晃了一下,鳥籠中的站杆上不見了那隻精緻的藍色小鳥。
很顯然,不是鳥自己逃脫了,而是它的主人在離開前放走了被囚禁的籠中之鳥。
裏德爾的臉上掠過一絲慘淡的笑意。
他並不意外,這非常符合菲奧娜一貫的作風。她擁有的東西不多,自然每一樣都要儘可能妥帖地安排好。
至於被安排的人或東西,是否滿意自己被處置的方式,這個只管順着自己心意行事的女孩並不會考慮那麼多。
心裏又澀又堵,裏德爾無意間低頭,看見鳥籠下面還壓着張白色紙片,他拿起來反了個面,才發現這並不是白紙,而是一張照片。
是他幫菲奧娜復原的那一張,沙菲克一家和萊斯特蘭奇一家的合照。
知道身世真相的菲奧娜應該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張照片。
可她沒有扔掉。
爲什麼?
還能是因爲什麼呢?
這是他復原的。
他還信誓旦旦對她保證,會給她一切她想要的,他發誓會反抗自己的本能與天性,拋棄長久以來的堅持去愛她。
她信了,她說她會給他想要的愛。
她願意讓他重生。
回憶中的畫面在眼前清晰浮現,每一句話都在耳邊原聲原調地迴響,裏德爾以爲已經寂滅成灰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