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德爾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波動,就被系統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CG動畫?”他分析了一下這個詞,發現並不能從詞意上猜到是什麼東西。
系統冷漠道:“解釋了你也聽不懂,就問你要不要看。”
“……”裏德爾磨牙,“看。”
話音剛落,裏德爾就感到後腦勺像是被人拍了一巴掌然後又重重往下按,腳下的地面消失了,整個人頭朝下失重地往下墜落。
然而,不過是一眨眼,他又平穩地落到了實地,只是眼前的景象從走廊換成了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他環視一圈,發現了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另一個自己。
那是十五六歲的湯姆·裏德爾,沒有穿校袍,單穿了襯衫和馬甲,雙腿交疊向後靠坐着,手裏端着杯紅茶,透過嫋嫋熱氣可以看見他脣邊縈繞着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整體姿態輕鬆又優雅,隱隱流露出暗藏得意的意氣風發。
冥想盆?裏德爾猜測。
系統說:“你可以這麼理解。”
反正大概就是過去的一段記憶重現。裏德爾弄明白了情況,繼續觀察。
在記憶裏的自己身邊,還圍繞着許多人,裏德爾看到了沃爾布加和她的堂妹盧克麗霞靠在一起親密地談笑,偶爾曖昧地看一眼另一個裏德爾。她們的對面坐着亞德利和菲爾克朗·埃弗裏,他們倆正激烈地爭執着什麼。
蒂芙尼半坐半站地斜靠在他沙發的扶手邊緣,腰肢扭成妖嬈的曲線,癡迷地凝視着他,每當她想要磨蹭着挨更近一點,瞥過來的一點冷光就會讓她退縮回去。
這時沃爾布加她們就會竊竊地笑起來。蒂芙尼瞪她們一眼,卻始終不甘心挪動位置。
其他還有安東寧·多洛霍夫、奧賴恩·布萊克、哈夫洛克·穆爾塞伯、巴爾福·諾特等人,由於年級比較低,四散在邊上,或坐或站,或三兩說話,或獨自沉默。
裏德爾不關心他們,只鎖定了菲奧娜。
她一個人坐在靠窗的石凳上,身量看着比一年級拔高不少,但還是過於纖瘦嬌小,說她只有二三年級也不是不可能。
窗外的湖水浮動着幽藍的冷光,使她蒼白的臉上籠罩着一層薄霧般的水色熒光,看上去神祕又詭譎。
裏德爾走到她的身邊,仗着她看不到自己,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地觀察她。
她手裏捧着一本書,似乎在專注地閱讀,但在翻頁間,總會不經意地偏一下頭,看着像是在甩滑落到臉頰上的碎髮,其實是在向包圍圈中心的那個人投去隱祕的一瞥。
雖然那目光並非落在現在的自己身上,裏德爾還是覺得背後像是有一根羽毛輕輕搔動了一下,細微的癢意從腰椎爬上頭皮。
裏德爾順着菲奧娜的目光落點看向那個少年時的自己,他正在爲亞德利和菲爾克朗的爭論充當裁判,高高在上地指點着,完全沒察覺到暗影中有一道滿是興味和盤算的視線,在如蛛絲般細密又輕盈地纏繞着他。
過了一會,他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說:“我離開一下。”
亞德利從爭論中暫時抽身,問:“你要去哪?”
湯姆·裏德爾懶洋洋地說:“去級長盥洗室泡個澡,享受一下領導者的特權。”
亞德利小聲嘀咕:“泡完澡再走回地窖不嫌冷嗎……”
蒂芙尼殷勤地把掛在一邊的袍子遞到湯姆·裏德爾面前,後者隨手接過,連敷衍的一聲謝也沒說,披上就走。
他聽到身後沃爾布加大聲地嗤笑,嘲諷道:“蒂芙尼,你想跟着一塊去嗎,幫忙遞個毛巾?”
周圍人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蒂芙尼怨憤地說:“看好你的小弟弟和未婚夫吧,別多管閒事。”
裏德爾看到年輕的自己爲輕易就挑起爭鬥而愉悅地勾了勾嘴角,從菲奧娜旁邊目不斜視地走過,打開休息室的門走了出去。
中心人物離開,公共休息室的其他人也都失去了聊天的興致,三三兩兩地回了寢室。留在最後的蒂芙尼靜靜地站在湯姆·裏德爾之前的位置旁,垂着頭,沒了剛纔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是一個失去生氣的木偶。
裏德爾並不認爲她是在因爲受挫而沮喪,也沒有多分出幾分關注給她,緊緊地盯着菲奧娜。
過了一會,似乎是確認沒有人會出現了,蒂芙尼慢慢走到菲奧娜的身邊。
菲奧娜合上書,擡頭,湛藍的眼睛盯着蒂芙尼無神的雙眼,輕聲說:“你很想再找機會接近湯姆·裏德爾。”
蒂芙尼順從地說:“是的,我想。”
“你覺得在盥洗室裏誘惑他會是個不錯的方法。”
“趕緊去吧,追上他,告訴他你對他的愛意有多麼真誠,他會被你打動的。”
聽到這,裏德爾嫌惡地擰起眉毛。
“好的。”
蒂芙尼眨了眨眼睛,木然的臉一瞬間恢復了生氣,重新擺出一貫的高傲表情,快步離開了休息室。
果然,是奪魂咒。
而且有別於一般命令性質的奪魂咒,她的奪魂咒更傾向於誘導和暗示。從蒂芙尼的表現來看,她在平常似乎不覺得也不記得自己被控制了,並且在接受指令時毫無抗拒之意。
然而哪怕是以後的黑魔王,也做不到在讓人保持自主意識的同時操控對方的行爲。
爲什麼她有這個能力?裏德爾忍不住問系統:“她難道也有什麼特殊血統?”
“如果所有能力都是血統帶來了,那我是什麼?”系統反問。
你是個[嗶——]。裏德爾想。
“檢測到屏蔽詞語,暫無懲罰,秋後算賬。”
裏德爾:“……”
他不再理會系統,冷眼看着菲奧娜扭頭望着靜謐幽深的湖水沉思了一會,然後起身也離開了休息室。
他如幽魂一般跟着她從地窖走上二樓,看她目標明確地進入那個女生盥洗室,在裏面轉了一圈,沒找到異常的地方。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什麼,然後睜開眼,沿着頭頂的水管移動目光,最終準確無誤地看向那個能開啓密室入口的水池,找到了水龍頭側面的蛇形雕刻。
顯然,她雖然不會蛇佬腔,但是憑藉某種特殊的感應能力發現了蛇怪的位置。
聯想到她在列車上感知到莉莉絲的存在和它的狀態,裏德爾冷靜地合理推測,她應給能感應到蛇——亞德利還說她小時候喜歡和貓待一天,或許可能還有其它動物的情緒。
他站在菲奧娜身邊,清楚地看到她舒展了表情,輕笑自語:“在後面嗎……很餓的感覺……小可憐……”
她想了想,離開盥洗室,走到三樓的一間廢棄教室,沒什麼意外表情地看到了正在哭泣的桃金娘。
屋子裏沒有燈光,只有走廊和窗戶外面透進來的暗淡光線。菲奧娜踩着照進門後的狹窄光道,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昏暗,彷彿和她旁邊的裏德爾一樣,只是一道虛影。
“桃金娘。”菲奧娜走到桃金娘身邊,輕聲喊。
“誰……”桃金娘淚眼朦朧地擡起頭,“不管是誰,不要打擾我,讓我……”
她的聲音在對上菲奧娜的眼睛時戛然而止,表情變得空茫。
菲奧娜取下桃金娘的眼鏡,湊近了一些,幾乎抵上她的額頭。
旁觀的裏德爾不由想起了那一晚主動低下頭去靠近菲奧娜的自己,以及那雙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矢車菊一般的藍眸。
“桃金娘,你又一次被羞辱了,你感到非常的傷心。”菲奧娜幽幽地說。
桃金娘呆滯地附和說:“是的,我很傷心。”
“你覺得這個房間太空曠了,沒有安全感,你希望能在一個更狹窄私密的地方靜靜地待着。”
“是的,這兒太陰暗了。”
“二樓的女生盥洗室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現在沒有人會去那,哭完以後你還可以洗個臉。”
“是的,那裏簡直再適合不過。”
“去吧,去最後一個隔間躲起來,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你,打擾你,你將擁有屬於你的空間。”
“好的。”
像蒂芙尼一樣,桃金娘輕而易舉地就被菲奧娜洗腦,在恢復清醒後,完全無視了面前的菲奧娜,自然銜接着之前的情緒,嗚嗚哭泣着跑向了二樓。
菲奧娜目送着桃金娘離開的背影,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微笑——一如入學那晚看着那出鬧劇時露出的表情,充滿了孩童般純摯的期待和喜悅。
裏德爾爲了觀察菲奧娜,特意貼近了她仔細捕捉她的每個表情變化。
此時他近距離正面撞上這個笑容,竟然覺得平常略顯寡淡無味的面孔,在散發着絲絲涼氣的邪異笑意中平添了些許豔色,尖巧的下巴繃起緊緻的曲線,沒有血色的嘴脣出懾人的弧度,顯露出驚心動魄的殊麗。
裏德爾頓了一下,就感覺那隻把他拍下來的手,拎着他的脖子又粗魯地把他拽了出去。
天旋地轉後,他又回到了剛剛所在的走廊,與脣角上翹成倒懸彎月的菲奧娜,隔着往來穿行的學生們遙遙地對視。
裏德爾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如謝幕演員般平靜地頷首,回了她一個無聲的口型。
“謝謝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