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是他的錯覺,但他的的確確聞到一種血腥味。
曾經的經歷讓沈舒寧對血腥味有着特殊的敏感,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心裏有着不太好的預感。
像是針線一樣的恐懼織成更加密集的恐懼,他擡手捂住鼻子,眼神有些渙散,喃喃道:“發生了什麼?”
他踉蹌着離開了畫板,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門把,將畫室的門打開,往走廊外面看去。
走廊兩邊都有房間,在走廊的盡頭,客廳安安靜靜,沒有一個人存在。
“唔!啊!”
隱隱約約的慘叫聲,沈舒寧的臉色白了幾分。
“趙先生?”他開口試探地喊道。
走廊裏迴盪着他的聲音,卻沒有迴應,連那隱隱約約的聲音都消失了。
兩邊掛着的畫中人正低垂着眼眸,靜靜的俯視着走廊裏的他。
沈舒寧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只覺得心神不寧,血液似乎流得很慢,也似乎流得很快,他的腦袋有點暈眩,赤着腳,順着血腥味一道道門找過去。
保佑,他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血腥味……慘叫聲……都是幻覺。
不然他不敢想發生了什麼。
他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
濃烈的血腥味從這道門後散發出來,完全無法忽視,沈舒寧站在門外,一動也不動。
“趙先生?”他又喊了一句,“你在裏面嗎?”
“你……受傷了嗎?傷得很重?”
心臟砰砰直跳,沈舒寧努力裝作很平常的樣子,然後話一出口,他都能感覺到顫抖的話音。
脊背一片冰涼,像是一條蛇慢慢爬到了背後,伸出蛇信子舔舐着他的肩胛骨,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覺得魂魄都要被攝走了。
這麼濃烈的血腥味,只有留了很多血才能做到……
“趙先生?”
“趙先生,你在裏面嗎?”
趙先生當然是在裏面的,他眼睛上綁着的絲帶已經被鮮血浸紅,落到了邊上的血液裏,男人猩紅的視線中倒映着那個可怕的怪物。
一隻巨大的蝴蝶趴伏在他的面前,舒展開黑紫色的羽翼,伸出了帶着彎鉤的口器。
沈舒寧聽到了吮吸聲。
像是吸果凍一樣的聲音,縱然微弱,卻能被他清晰的聽到,在這麼一瞬間,沈舒寧有點討厭自己耳朵的敏感,如果可以,它只想當只蜷縮在殼裏的蝸牛,然而人的理性在唾棄着他的這種思維。
他一點都不想想象裏面發生了什麼,越想他會越惶恐不安。
他的手指幾乎要自己的手掌扣出了血,直覺告訴他應該遠離這扇門,裏面很危險,然而另外自己在對他說:“萬一趙先生在裏面出事了,一條人命,你難道就要這樣任由他死去嗎?”
內心的不斷譴責讓沈舒寧到底還是克服了骨子裏的恐懼,他用手肘頂住門,咬了咬牙,使盡了力氣嘭的撞開了門。
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沈舒寧已經做好了開門會看到可怕的一幕的準備,好吧,他還有可能賠上自己也說不定。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然而當他打開門的時候。
嘩啦一聲。
風裹着碎陽吹飛起窗簾,一片薔薇花瓣飄了進來,落在明亮的地板上,沈舒寧下意識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他看見了坐在地板上的裴念。
雪白的長裙,纖細的身姿,正取出醫藥箱裏的繃帶,一點一點纏繞着自己的手掌。
空氣裏瀰漫着花香,以及淡淡的血腥氣,彷彿剛纔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只是他的神經系統出了問題,導致他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他恍神的時候,裴念從地上站起身,她走到他面前,將他的手擡起,眉頭擔憂的蹩着,“阿寧,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沈舒寧低了下頭,看見自己被抓得鮮血淋漓的雙手,他擡了擡頭,看着神色着急的未婚妻。
“你不是在畫室裏畫畫嗎?怎麼傷成這樣?”
裴念彎身從醫藥箱裏拿出雙氧水和棉籤,一點一點細緻處理他手上的傷口,雙氧水在傷口周圍冒着細泡,很疼,然而這種疼痛卻很模糊,就像打了麻藥一樣。
“趙先生呢?”他含糊的問着。
裴念在他的傷口上灑了點藥粉,“趙先生嗎?我進來這裏的時候他還在客廳。”
“我剛纔……”他閉了閉眼睛,沙啞道:“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還有……”
“還有……我聽到了呼救聲……”
是的,他聞到了血腥味……還聽到呼救聲。然而當他打開門,想象的畫面卻不存在,反而格外的……唯美。
就像一張攝影師的精心構圖,一切都那麼的剛好。
裴念靠近他,那雙清澈溫柔的眼睛寫滿了擔心與依戀,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阿寧,感覺你的狀態好像不太對……”
“血腥味……是因爲我的手嗎?”她將自己的手掌擡起,上面纏繞了一層繃帶,“我原本想給你做午飯的,不過菜刀切到了手,來這裏拿醫藥箱處理……但是血流得不多,你怎麼會聞到血腥味呢?”
“是啊……”
他怎麼會聞到呢?
他的視線輕輕顫抖了下,然後恍惚間想起了什麼,瞬間清醒了過來,清醒過來後他顧不得自己手上的傷,擡起裴念纏着繃帶的手,“念念你受傷了??”
裴念彎了彎眼睛,“沒事的,養幾天就好了。”她晃了晃自己的手,“阿寧你看,我們好有緣,受傷的都是同一隻手。”
沈舒寧無力地笑了笑。
裴念給他上好藥打好繃帶,低頭親了一下他受傷的手,柔聲道:“要快點好起來,不快點好起來的話,我是會心疼的。”
“好啦。”她將沈舒寧推出門,“快回去畫你的畫,我這裏把醫藥箱收好,幫你去找趙先生。”
沈舒寧被她推出了門,朝着裴念說:“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裴念踮腳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別擔心,親愛的,不會是你想的那樣的。”
沈舒寧腳步緩慢地朝畫室走去,走了幾步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裴念,裴念站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去畫畫吧,阿寧。”
沈舒寧轉頭,回到了畫室。
他心不在焉處理完油畫的最後一筆,處理完後他起身打開門,朝着走廊的盡頭看去。
客廳的沙發上,趙先生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手裏捧着一本書。
他的未婚妻給趙先生添了一杯茶,笑着和趙先生說話,趙先生擡頭,看嘴型是在應和着。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常,平常得找不出任何的問題。
沈舒寧鬆了一口氣。
好吧,他覺得他可能真的需要去醫院看看了,大概是在那個實驗室的時候,留下了一些除了視覺以後,不太明顯的嗅覺,聽覺上的後遺症……
總而言之,沒有發生那樣的事,真的很幸運,希望以後也能這樣,如果可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