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泥爐裏提出來的那隻燒鵝, 有着油光均勻的棕紅色,一股濃郁的混合着油脂的香味散發開來,仔細聞, 似乎還有着一絲絲木碳的焦香味兒。

    “燒鵝是我們珍玉樓的另一道招牌菜。”葉夭戴着白色的手套, 把這隻品相完美的大燒鵝給提了出來,“這種做法隨城沒有, 當時我父。。。我曾外祖父葉仕理早年曾在粵省學藝。他很喜歡那邊的燒鵝,尋訪了很多家酒樓和老店, 終於有一個膝下無子的老師傅願意把真正的手藝傳給他, 條件是必須給他養老送終。於是, 我曾外祖父就帶他回了隨城。他也成爲了珍玉樓的老師傅之一。他們兩人在家裏, 喏, 就現在這個地方,建了一個泥爐子,試了很多次,才成功。”

    “後來, 這棟房子在戰火中被毀了一半, 那座泥爐也包括在其中。我要感謝你外婆,如果不是她上次和我提起來,我都想不到要把它給重新建起來。”

    葉夭的語氣裏帶着些惆悵。

    在當時導致葉家家破人亡的那次事件裏, 她受了很重的傷, 直接進入了漫長的幾十年的休眠中。時間太長,長到回憶裏的一些細節都慢慢的蒙上了灰塵。

    這段時間, 她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才把這個小泥爐復原。

    唐祁風垂下眼,換了放在一邊的手套幫她把燒鵝接過來,語氣竟然難得的有了幾分溫度:

    “外婆之前一直住在帝都,這幾年我才把她接回隨城。她其實不喜歡帝都, 但因爲外公所以一直待在那兒。她喜歡的菜,很多也是因爲外公,才喜歡。我們家,真正最喜歡喫燒鵝的,其實是我外公。”

    可能是因爲唐外婆的原因,這些事情他可以很自然的和葉夭提起,這樣和別人互相交換心情,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他覺得新奇,但卻不抗拒。

    葉夭微笑:“能遇到陪自己到老的人,她已經足夠幸運了。”

    她指指唐祁風手上的燒鵝,眨眨眼:“今天之後,你也會成爲你們家最喜歡喫燒鵝的人。”

    葉夭有一雙霧氣濛濛的桃花眼,眨眼的時候,眼波流轉,嫵媚至極。唐祁風可以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愉悅,不由得輕輕的勾起嘴角,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就聽到謝三咋咋唬唬的聲音:

    “好香的燒鵝”

    不知爲何,唐祁風很想把他給扔出去。

    謝三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險些遭遇了什麼樣的危險,他一臉激動的看着唐祁風手裏的那隻燒鵝:

    “這是獅頭鵝吧”

    他使勁攢起鼻子聞了聞:“我還聞到了果木的香味兒。”

    葉夭讚許的看他一眼,自從那次聽到了他和那個小主播聊天后,她就知道這人是會喫的。所以唐祁風一說起,她才說可以今天一起帶來。對於會喫懂喫的人,她總是比較寬容。

    “澄海的獅頭鵝,還有嶺南的荔枝木。”

    獅頭鵝是粵省的特產,而尤其是澄海的獅頭鵝更是有世界鵝王的美稱。它塊頭大,肉質緊嫩,粵省人喜歡用來做滷鵝和燒鵝。一隻長好的老鵝頭,就能賣出上千塊。不過做燒鵝不需要用老鵝,老鵝的肉太韌,不適合。

    謝三簡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兩隻手興奮得無處安放:

    “獅頭鵝就是要配上荔枝木燒,纔是粵省當地的味兒。葉小姐講究”

    葉夭有點矜持的點點頭,以前私房菜館老闆的範兒回來了:“待會兒謝先生嚐嚐看,是不是合您的口味。”

    謝三惶恐:“您可別叫我謝先生,就和唐哥一樣叫我謝三就行了。”

    唐祁風在旁邊點點頭,“謝三一直是圈內有名的愛喫之人。”

    他沒明說,但言下之意,謝三可交。

    葉夭聽懂了:“行,那我就叫你謝三,你也叫我名字就好。既然你是唐隊的朋友,那我索性明說了,你那個主意。。。”

    謝三趕緊打斷她,哈哈笑兩聲:“你不用說了,是我考慮不周。你就當我沒提過這事兒就行了。”

    他原本要找葉夭聊的項目其實也很簡單,他看中了葉夭的廚藝,想要邀請她合夥開一家高級餐廳,他出錢,葉夭出手藝,算是技術入股。

    謝三平素號稱自己只愛喫喝玩樂,那是因爲他找不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但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他是樂意投點錢來幹些什麼事兒的。比如說開一家吊打米其林之類的高級餐廳,想想就很激動呢。本來以爲葉夭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但今天一來到葉宅,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如果葉夭想要開一家餐廳的話,根本不需要他投資合夥,自己分分鐘就開起來了。

    於是,索性不再提。反正,今天能蹭到這一頓飯已經是大大的驚喜

    葉夭把喫飯的地方設在主樓最邊上一個六角的小廳裏,四周都是大大的窗戶,透過去正好看到花園裏的初夏好時光。陽光照進來,伴隨着微風,愜意得不得了。

    燒鵝已經被切成了小塊盛盤,旁邊是熬好的梅子醬,呈現出透亮的琥珀色。另外還有幾道時令菜,燒排骨、冰鎮秋葵、蓮子蝦仁。只是看着都讓人食指大動。

    葉夭從旁邊的酒櫃裏拿出一個密封好的玻璃瓶,裏面是泡着一顆顆的青梅,液體清澈。

    五月底六月初的梅子,正好七八分熟,最適合用來泡青梅酒。她也是爲了熬燒鵝需要配的青梅醬,纔想起來這一茬。一層梅子一層冰糖,再配上一點靈珠水釀出來的青梅酒,是夏日風味最佳的詮釋。

    唐祁風和小路他們今天沒有任務,加上青梅酒度數低,因此沒有拒絕。而任曉棠和謝三早就把杯子準備好了,眼巴巴的看着葉夭。

    同樣眼巴巴的看着的,還有不知道啥時候跳到了餐桌上的小云雀雲生。

    杜望飛快的在它面前放了一個小杯子。

    葉夭扯扯嘴角,用眼睛瞪它:變成人不就行了嗎非得搞得這樣偷偷摸摸。

    雲生:纔不要,它那麼可愛,變成人類肯定又要被人追着掐臉,鳥就不一樣了,看誰不順眼就啄誰。

    葉夭:。。。。。。

    看在這一桌食材都是免費給她從各地帶回來的份上,她往它面前那個小杯子裏也倒了一點點。

    “你家麻雀還喝酒啊”小路看着詫異。

    話音還沒落,手背上又被啄了一記。

    杜望趕緊拍拍它的頭,“不準對客人沒有禮貌。”

    小路發誓,他從這隻鳥的小黑豆眼裏看出了幾分傲嬌,似乎在翻白眼,說“哼”。

    謝三夾了一塊燒鵝,蘸了一點梅子醬,往嘴巴里一送,愜意的眯起眼。

    燒鵝的皮極爲脆,一口咬下去還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伴隨着的是流入嘴中的鹹香油脂。肉質帶一點點嚼勁,但一點都不老,口感依然是細嫩的,肥瘦適宜,肉汁都鎖死在每一層的纖維中。

    而在味蕾還沒回味過來的時候,梅子醬的酸甜又涌了上來,中和了一下油脂的膩,讓人吃了還想喫。

    不用多說,看大家下筷子的速度就能知道菜好不好喫,謝三還能在大快朵頤的時候朝葉夭伸出大拇指,而話比較少的唐祁風和小路則只是默默的提升了手速。

    杜望則開心得差點要把自己的尾巴給露了出來嘿嘿,他在葉夭試菜的時候就已經吃了不少了。

    唐祁風喝了一口杯中的青梅酒。他平時極爲自律,煙酒不沾,但其實很少有人知道,他酒量不錯。之前在特種部隊時出任務,去極寒之地,就是靠着牧民的幾斤燒刀子抗下來的。這種度數低的清酒,對他來說,可能就像是飲料。不過等他喝了之後,卻覺得出乎意料。

    清冽爽口,但卻餘味綿長。

    “好喝”任曉棠眼睛一亮。

    “世人都以爲梅酒要配壽司或者是海鮮,好像是從東瀛料理裏得來的認知。”葉夭繼續給他倆倒了一杯,“其實青梅酒是華國古代就有的東西,餉籠青梅煮酒,訪鄰綠筍烹茶。”

    梅酒配中餐,同樣是傳統文化。

    今天的梅子醬,梅子酒都是代表之作。桌上還有一道梅子酒燉排骨,比起傳統的糖醋排骨來,酸甜味更加的自然,還帶了一絲絲青梅的清香,十分的受歡迎,已經見了底。葉夭還看見杜望偷偷摸摸的夾了一塊在桌子下餵給雲生喫,發現有人看過來,就塞到自己的嘴裏。兩個人兩隻妖喫一頓飯吃出了刺激的諜戰遊戲之感。

    任曉棠長嘆一聲,“哎,一想到這麼好喫的菜以後就很難再喫到了,就很傷心。”

    想也知道,這些菜品是不可能會出現在夜宵攤的菜單上的。而且,就算是出現了,估計她也喫不起。tot。

    謝三沉痛的點頭附和,他倒是喫得起,但卻買不到。

    唐祁風扯扯嘴角,但卻又難得的想要承認這倆戲精說得對。

    小路則更爲實際,很誠懇的建議道:“葉老闆你趕緊開個外賣吧,我們有時候實在是太忙了,根本沒時間來喫。”

    葉夭失笑,沒想到在自己家裏還能遇到微博上的“催外賣黨”,而且她居然從唐祁風難得有波瀾的眼裏都看出了幾分渴望。

    她把自己的考慮告訴幾人。

    謝三倒無所謂,他有錢,可以重金請人跑腿。任曉棠和小路則有點失望。也是,總不能叫葉老闆自己開一個外賣平臺吧。

    這時,唐祁風忽然說:“其實如果你自己願意的話,不如去做一個小程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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