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葉夭雖然來過, 但還是九十年代的事情,那時候這個地方特別窮,菌子交易市場還沒有, 只有趕集的時候有山民揹着筐擺來賣, 更別說有什麼餐廳了。因此她也只能問過幾位攤主, 再綜合網上的口碑,選了一家一致好評的餐廳帶着眼冒綠光的大家去喫晚飯。

    去之前, 先在市場上把要買的菌子給買了。

    菌子這東西價格不算低而且不好儲存, 這裏的餐廳一般是不囤貨的, 後廚常備的也就那幾種經常喫的。大多數是客人們從市場買了帶過去,然後幫忙加工,有點像是海鮮市場的操作模式。

    她買了乾巴菌、牛肝菌、見手青和雞樅菌,以及一大堆雜菌南雲人把雞油菌、青頭菌、奶漿菌這些便宜的菌子都歸類爲雜菌。

    “姑娘可真會挑。”店主收了後翻了翻, 發現都是上好的菌子,即使是本地人來挑都不一定能有她挑得好。

    葉蘊和搶答:“那是, 我姨媽媽也是廚師,她可厲害了。”

    店主哈哈一笑:“你們打算怎麼做”

    遇到普通的外地遊客他們一般會建議這些菌子的最佳喫法,但這行人看來是行內人, 就直接問好了。

    果然, 葉夭早有腹案,利索的道:“乾巴菌用青椒炒, 只加鹽;見手青用蒜瓣和幹辣椒炒;牛肝菌用來燜飯;剩下的這些雜菌給我做成菌火鍋就好。”

    “對了,雞樅用白水煮,不用放油也不用放鹽。”

    店主伸出大拇指:“果然會喫。”

    他看了一下她選的雞樅, 是最貴也最新鮮的菌苞, 上面的小傘都沒有打開, 正適合用來做湯。這樣的雞樅, 不用放油鹽,反倒更能吃出菌子本來的鮮甜,勝似雞湯。再有就是,現今流行一鍋燉的菌火鍋,很多本地人是覺得暴殄天物的,味道完全混在一塊了,但這些雜菌用來做菌火鍋卻剛剛好。

    除了牛肝菌燜飯需要點時間,其餘幾樣炒起來都非常的快。端上桌後,大家都迫不及待的伸起了筷子。

    在市場的時候就覺得餓得不行了。

    這家店廚師的手藝顯然很不錯,依照葉夭給的做法,完全沒有多餘的調料,但火候和鹹淡都控制得剛剛好。乾巴菌簡直是濃香撲鼻,而且是越嚼越香。

    “有點像是牛肉乾的味道。”葉頌和大爲驚奇。

    “這就是爲什麼叫乾巴菌了。乾巴在這邊指的就是風乾的肉。”葉夭向大家科普道:“不過乾巴菌嚼起來要更爲清爽,還帶點兒松針的清香,比牛肉可要貴多了。炒飯也非常好喫。”

    用幹辣椒炒的見手青也非常的鮮香,而用白水煮的雞樅菌真的有雞湯的清甜,十分的神奇。

    “回去可以做油雞樅。放一點在麪條裏,簡直是人間美味。”

    不多時,牛肝菌燜飯也端上來了,一勺飯下去,飯粒油潤軟糯而牛肝菌粒肥美無比,就連最愛喫肉的杜望都表示,要是每天都能喫到這個,那不喫肉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一行人正喫得歡,身後傳來店主和別的顧客的對話。

    “李阿姨,您今年又來了”聽店主的語氣,應該是位老顧客,而且不是當地人。

    “怎麼不歡迎我啊”

    從葉夭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位李阿姨的模樣,大約五十來歲人,齊耳的捲髮,穿着輕薄的羊絨開衫,典型的大城市高知女性形象。

    “那怎麼會”店主趕忙否認:“這每年都能看到您,今年要是您不來,我還不習慣了呢。喫點什麼”

    “還是老樣子。”李阿姨的聲音非常溫柔。

    “您也真是,不換換”店主的語氣聽上去有幾分無奈。

    “不換了,習慣了。”李阿姨輕笑:“放心吧,這次不會讓你把見手青炒生一點的。”

    店主苦笑:“您就是要求了,我也不敢呀。行,那不和您多說,我去廚房了。”

    那位阿姨一個人來,喫得比較簡單,也就一個爆炒見手青,一個羊肚菌雞湯,一碗飯,喫完就走了。不知道爲什麼,背影看上去有點蕭索。

    店主來收拾桌子的時候,葉夭好奇的問了一句:“老闆,現在真的有很多人專門來喫見手青,想看到小人嗎”

    “那可不是”店主一聽到這句問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一個個的,點名要喫見手青。這倒正常,可都來問我這吃了見手青是不是能看見小人哎呦,這可只有中毒才能看見小人啊我不這麼回答還好,上次,還有個年輕人,高興的回我,他就是要中毒,然後感受一下出現幻覺是什麼樣你說,現在怎麼什麼人都有呢”

    葉夭哈哈哈的笑起來:“你別說,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應該是從一兩年前,有人在微博斷斷續續的上傳了自己吃了見手青後中毒所出現的幻覺,比如發現自己變成了小人,和其他小人在跳舞;比如坐在家裏沙發上以爲是在坐船,不停的在划船。描述很可愛,評論裏大家都想要試一試。但大多數人也就是說說而已,卻也有小部分人真的是將想法付諸了實際。

    “這看見小人只是症狀之一,那嚴重的還腎衰竭呢。我們這兒每年都有喫菌子進icu的,喫死的也不少。”店主表示現在的人心真大。

    小幽問:“剛剛那位阿姨也是想要來看小人”

    看着不像啊。

    提起剛剛走的李阿姨,店主表情有點複雜,他嘆了口氣,看到店內現在就他們一桌人在喫,索性拉過板凳坐了下來:“這位李阿姨吧,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她也是個可憐人。”

    “她第一次來,應該是很多年前了。那時候我這店纔剛開,她過來旅遊,在市場上買了見手青過來。我那次不知咋地,可能是糊鍋了,那見手青給貼鍋邊了,估計是沒炒熟。阿姨吃了後,回去後就開始吐,然後就給送醫院去了。把我給嚇得呀,生怕她出現什麼意外。”

    “後來呢”大家聽故事聽得還挺入迷。

    “好在她情況不嚴重,住了一天院就好了。我本來都做好了即使關店都要賠償她的準備,沒想到,李阿姨不僅沒有追究我的責任,還特意感謝了我一番。我都傻眼了。”

    店主繼續講下去:“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李阿姨的女兒,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爲車禍去世了,對方醉駕。李阿姨一直都很想念她,那次中毒,她在幻覺裏看到她女兒,她帶着女兒去放風箏、弾鋼琴。她和我說,自從女兒去世後,她一直都沒有夢見過她,沒想到這次中毒反倒讓她看見了。”

    大家的表情逐漸的沉靜下去。

    “這之後,每年的這個時候,李阿姨都會來這裏,然後點一份見手青,就想試試能不能在幻覺裏再見到自己女兒。算下來,應該有七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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