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上元節這天到了,王府張燈結綵,我們也被準回家探望,正好沈芃帶來的醫書我們也看完了,這次回去可以換一本,我和沈芃合計着要從父親那裏換哪一本比較好,迎面便走來一個小雪人穿着白貂的世子,我下意識就去看他的鞋,果然又換了雙青藍色的花鞋,最近我跟翠柳學刺繡頗有心得,等我學成了一定要給世子做一雙粉紅色的鞋子,我暗自偷笑,不想額頭就被彈了一下,因爲世子免了我兄妹倆的跪禮,所以我們給世子鞠了一躬,沒有了,是躬身行禮。世子一擺手,身後的侍從將一個朱漆木藍遞了過來,有些,沉沈芃還踉蹌了一下,我篤定世子就想看這一踉蹌,因爲隨後他說:“我備了些糕點果品讓侍衛帶去你們醫館,以表我對沈大夫的謝意。”所以朱漆籃子又回到侍從手上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小世子骨子裏的有些小腹黑也漸漸被我發覺,因爲無傷大雅,小世子願意表露,我也願意接着。這兩天喝了藥茶,小世子的咳嗽好了很多,沒有頻繁地嗆咳,夜裏便能休息好,氣色也好了很多,老夫人已經在之前打過賞了。不過獎賞嘛,當然是越多越好,我和沈芃一起給世子道別後,就歡天喜地想着要用着這些買些什麼,來了這麼久,我還沒有正兒八經在京城大街商店裏逛一逛呢。跨進王府送我們的馬車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除了車下的侍從,門口空無一人,小世子怎麼會在嘛,我暗斥自己多情,我現在對小世子的情感應該屬於媽媽粉,想着他,疼着他,是我眼裏的一個孩子。回到醫館,父親大人還在忙碌,見到我們回來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高興。“父親。”“叔叔。”我和沈芃站定給沈大夫正正經經行了一個大禮,這是我們這段時間禮儀學習的成果,父親一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往哪擺,我和沈芃樂得哈哈大笑。“好哇,兩個頑童,看我待會收拾你們。”父親故作兇惡狀。在醫館喫過午飯,沈芃就回沈家了,我和父親留在醫館,父女倆相對而坐飲茶,我便將這段時間在王府的事細細給父親說來,說到我一掌把世子拍吐血父親就跟着緊張,說道我用紙袋給世子止喘,父親就若有所思,我還把給世子配的藥茶配方給父親看了,說到世子不透風的房間和世子住處周邊的各種花林,有些不乏花香濃郁。父親大人聽後也是嘆了口氣:“就算意難平,稚子何辜啊。”原來自我和沈芃被送到親王府伴讀,父親因爲關心也曾多方打聽,據說,皇上當年的指婚只皇上一人高興了,親王妃當年也是有心上人的,被強制嫁到親王府,原還想着與心上人私奔的,結果被算計懷了身孕,這個算計的人是皇上的可能性最大,奕親王的長子也就是小世子異母的哥哥長得健康結實頗有當年親王的風範,也很得親王歡喜,但是這樣的孩子怎麼能成爲下一任親王。皇上這一招既得了一個病弱不能領兵的世子又讓親王妃與親王離心離德,還讓親王髮妻心生嫌隙後宅不寧,長子不滿心中有怨。王府的每個人都可憐,可最無辜的就是世子了。聽完父親的描述,我們都陷入了沉默,怪不得求學期間從未見過親王妃來看過自己的兒子。“父親,喘病不可根治,但卻是可以減輕,以後強身健體未保不能領兵打仗上陣殺敵。”我堅定地看着父親。父親有些爲難,捋着鬍鬚想了一下說道:“世子體弱並非單因喘病,肺中有疾,血中有毒。”是了,如果這事真的是皇上做的,又怎麼會給他留條後路,我記得最後一個夢裏,那個男子仍舊咳血的,這是一個遍請天下名醫也治不好的病了。“益壽延年總可以吧”我又充滿希望地問父親,既然病不能治癒,那就養生。換個思路就算病弱,也要長長久久地活着,最好能熬死皇上,熬死太子,熬出下一代,熬到他的兒子掌兵看到我又充滿鬥志,父親愣了一下笑着說:“以前我覺得可能性不大,不過如今有你的加入,倒是可以一試。”父親說着就拿過藥茶配方改了其中兩味說道:“這藥方怕是要送醫部審查方可給世子使用吧,既是要做便不要張揚。”我接過來看了一下父親改動過的藥方,效果比我原來的要好,但是因爲更常見而讓人覺得只是平咳化痰罷了。我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誇讚父親。我不會讓夢裏的事情發生,不會讓你那樣孤單悲慘的死去。入夜,家家門前張燈結綵,整條街被映照得眼花繚亂,我和父親團了元宵準備端到後廚去下,醫館闖進了兩個人,抓着父親和我就往外走,剛出了門就硬上跑的氣喘吁吁的親王府內官,見到我們四個上氣不接下氣說:“快,沈、大夫,快拿上藥箱,世子,世子又落水了。”什麼這一次情況比上一次緊急,因爲我們被抓到了人背上,從屋頂往王府方向奔,上元節的路上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的人,根本不能趕車也不好騎馬。我被人託在背上也體驗了一把武林高手的感覺。果然幾個起落王府近在眼前,這一次我們終於沒有走偏門,直接翻牆進去了,看來是護衛們已經打過招呼了,否則在躍上牆頭的那一刻,我就會被射成刺蝟了。熟悉的院門,早上的時候我們還在這裏行禮道別,現在門口又跪了一片,這一次不像上一次般靜默,撕心裂肺的哭嚎伴隨板子拍在肉上鈍聲從隔壁院傳來,父親在我身後遲了半步,見到我有些呆愣便上前拉住我,穿過布幔,繞到世子臥房前聽見隱隱啜泣,我斗膽擡頭看了一眼,靠近牀邊放着兩張椅子,上面分別坐着一個威嚴的男人和明豔的女人,男人皺眉一臉怒意充滿壓迫感,女人冷漠面無表情只顧品茶,隱隱啜泣的是坐在牀邊拉着世子手的祖母老夫人,一雙保養細膩的手中一隻白皙纖弱的手無力的垂着。我和父親剛映入這些人的眼簾,老夫人就趕緊招手讓我們過去,男人眉頭稍鬆了些,起身給我們讓了個位置,女人依舊無動於衷。父親叮囑我把藥箱裏的鍼灸包拿出,他則上前查探世子,世子體弱上次落水就已經是險象環生,如今氣候更是寒冷,又落水,我壓下心中慌亂把針包穩穩展開,消毒,又把毛巾和藥丸備好,便老實退到一旁專心等待父親醫治,屋子裏一片靜默,這次只有我們六個人。父親將世子扶起,在後心處紮了一針,世子吐出一口污血,仍舊沒有清醒,門口傳來喧譁,是一個女人淒厲的求饒聲,在拼命喊着親王,我用眼角餘光看到椅子上的男人有些坐不住了,女人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嘲弄,看樣子這一男一女就是世子的父母了,上元節,該是閤家團圓的日子呢。“誰讓她進來的,給我拖出去”老太妃的話音調不高但威懾十足,沒一會院子又重新落入安靜,男人坐不住了,起身走了過來,我趕緊跪下,聽到男人跟老太妃喊了聲:母親。下面的話似乎被老太妃止住了,老太妃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遲緩但不容違抗:“我說過了,嬌兒什麼時候醒,板子什麼時候停,嬌兒活了他就有命,嬌兒若是狠心拋下了我這祖母,這親王府以後不會有世子了”老太妃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我也不禁暗暗祈禱世子平安,不爲別的,只爲祖母。許是上天垂憐,或是父親醫術了得,在行施了幾個大針以後,世子又吐出一口鮮血,悠悠轉醒:“祖,母”氣若游絲,不是我離得近還真是沒聽到,老太妃則激動到熱淚盈眶:“祖母在,嬌兒別怕,醒了就好,別說話。”這邊父親拔針還未從牀邊離步,那邊奕親王已經邁步到門邊吩咐隔壁板子可以停了,我依舊在牀邊跪着,借父親走到藥箱邊和桌布擋住周圍人視線,我悄悄擡頭轉向牀邊,想看看世子,看到他慘白毫無血色得臉,跟他枕邊得平安玉有得一拼了,正想着便看到他頭微微動了動,我知道他看到我了,只因再無力做出其他動作,甚至是將眼睛睜開,我輕輕對着他得眼睫吹了口氣,微弱氣流中,那濃密纖長得睫毛如一對蝶翅顫了顫,世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知道他收到了我的問候,這時候父親也寫好了藥方,老太妃示意我起身,對我們父女再次表達了感激,給了更豐富的賞賜,父親依舊沒有要只拿了診金。回到醫館,父親又忙着配藥,而我要收拾行裝準備次日再次回到王府,元宵,還留在桌上似有裂開的跡象了,我看了看,突然有了執念,洗手將元宵重新團一團,端到後廚,準備生火煮元宵,過了一會,父親也過來了接手了我的工作,子時前我們還是喫上了元宵,上元節,我們終是要團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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