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館，送走了宮裏的人後，回頭就看到沈芃和福全兩張迫不及待的臉，嚇了我一跳，詳細把事情說明了以後，肖康不知從哪冒出來了，當初他被攔在宮門外不知去了何處，如今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是知道事情的，我不由懷疑那高高的宮牆也沒攔得住他。“渾身潰爛”福全嚇得撫着胸口，沈芃則疑惑着去翻醫書，餘下我和肖康面面相覷，我一攤手，看到了吧，我們醫館就是這樣不按常理。天黑以後，父親回來了，一起的還有宮裏的賞賜，看樣子太子無恙了，只是父親臉色並不算好，看了我一眼，低聲道：“世子在城西等你。”待我還想問些什麼，父親已經進屋把自己關起來了。世子也許比父親要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把福全留下幫忙，我帶着肖康往城西糖果鋪子趕。趕到的時候房間裏早已燈火通明，幾個僕從在小院來回竄梭，一派熱鬧景象，肖康也跟着忙活去了，“說了讓你乖乖等我，結果不見人影，地龍還是我自己燒的。”小小院落，一隅之地，世子打簾逆光而立，言笑晏晏。緩緩走到門口被世子一把拉近門裏，光明和溫暖迎面而來，突然腳有些軟，原來我一直提着心呢，“哎喲喲，瞅瞅這出息的，”世子將我扶到羅漢牀上，坐到我另一邊給我倒了杯水。“今天進宮都沒敢四處亂看，氣氛太壓抑了。”我喝口水長出了一口氣，小桌上還擺了幾碟子糕點，我拈了一塊塞進嘴裏。“別喫太多，待會一起喫飯。”世子在小桌上撥弄着珠子，笑着說。“珠串喜歡嗎”塞完一塊糕點感覺自己更餓了，將世子無意識撥弄珠子的手抓了過來仔細看了下，細細的傷口已經結痂，看來我剛剛問了句廢話。滿意的把手給他放回去，不出意外看到世子戲謔的眼神，“嗯哼，好了，我想問你今天是什麼情況，”我清了清嗓子回到我更關心的事情上，“還有你給我的紙條。”“此毒叫五日喪，常人服了五天之內全身潰爛而死，昨日，有人給貴妃送了糕點，正好遇見太子帶着蕭文琮前去請安，貴妃便將糕點賞給他們了，太子吃了，蕭文琮那個蠢貨沒喫，”小世子抿了口茶，嘴上蠢貨的叫着，臉上又帶着笑。“所以就懷疑郡王與此事有關那把你喊去幹嘛，你在世子府又不知道這事兒。”恰好侍從開始擺桌，香氣誘的我更是飢腸轆轆，等到侍從魚貫而出，我趕緊先給小世子盛了一碗粥，然後給自己，一口熱粥下肚，肺腑都熨帖了許多，“給貴妃送的糕點，也就是說本來是要害貴妃的，陰差陽錯的害了太子誰跟貴妃這麼大仇怨，皇上那麼多女人，害的過來嗎。”“貴妃已經懷有身孕，害的應該是龍子。”小世子說了這一句後便斯文地喝粥，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世子與我在私下倒是隨意了許多。“想要一屍兩命”我沒注意世子的後面一句，只理所應當覺得這毒是爲貴妃母子倆而下。世子沒說話，喝了大半碗粥後，便不再進食。常年病痛侵蝕讓世子有些厭食，我也不強勸，把他剩下的粥喝掉，只吩咐肖康泡壺藥茶來。“此毒雖叫五日喪，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不絕，於常人五天就死了，但是於孕婦卻無害，只會落在胎兒身上，使其早產並且肺中帶毒，英年早逝，終其一生不得根治。”我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小世子神色自若地撥弄指尖的珠子，“無覺，無絕，母親毫無察覺，孩子病痛不絕，當年皇上爲防父王給我母親用了這個，沒想到如今陰差陽錯，此毒回到自己兒子身上，你說，這上天也很有意思啊。”我用絲帕擦了擦嘴，來到世子身邊拿過世子手裏的藥茶一飲而盡，平靜道：“有我在，你不會早逝，我可不是做寡婦的命。”世子笑着將我攬過去摟抱住我，貓一樣在我腰間輕蹭，“我知道啊，原想着讓你不要盡全力配合沈大夫救治太子，不過如今聽沈大夫說，太子以後會和我一樣，肺中有毒無法根治再不復往日康建還要日日憂心不知哪一刻會一病不起不治而亡，我就想着，算了，這樣的他留着能日日提醒皇帝當年做了什麼。”“可是，太子不若你，你是帶着此病降生，心態早已平和，”我猶豫着開口：“他驟逢此劫，甚至連太子之位都不保，可能會性情大變，而且他病情與你一般，會不會以後便時刻盯着你，你的藥方，你看過的大夫”“別擔心，太子身邊有我的人，留着他在是爲提醒皇上，若是他敢覬覦我的醫女，死一個皇子，蕭家不會垮的。”“我說他覬覦我了嗎”我無語着伸手去捏世子臉蛋，“我是怕他會對你不利。你不知道他這樣的人會對活着有怎樣貪婪的渴望”“我怎會不知，”小世子擡頭，深邃的墨瞳極黑彷彿要吞噬一切，我鬆開小世子的臉將他重新攬進腰間輕撫他的頭髮，無言地安慰他，耳邊聽到他平靜地說：“每一次在生死間掙扎，我都滿懷恨意，恨皇上的惡毒，恨父王的妥協，恨母親爲何沒把我直接掐死，甚至恨這蕭氏的天下怎麼還沒有人來毀滅，帶着這樣的恨我一次次的活過來。宮裏御醫斷言我活不過及冠，我怎麼能甘心，我還沒有報復施加於我痛苦的所有人。祖母找來偏方，百日孕婦的血，放了滿滿一碗，濃稠，腥紅，噁心，我眼睛眨都不眨就喝下去了，胎兒的包衣，新鮮的地龍，剛出生的豕膽爲了活命，我什麼沒有嘗試過，太噁心了，實在太噁心了。”“還記得下元節那次落水嗎”小世子將我攬得更緊，“是我主動跳進寒潭的。沈大夫醫術高明，我又一次掙扎着活過來，見到你時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小世子輕輕笑了：“這個女童面色紅潤，喫掉也許可以續命。咳咳，咳，你看，爲了活命，我都想喫人了。咳，咳咳咳。”我輕拍他的後背，“我也是那一次見過小世子後想着要入親王府的。”當時激動找到了夢中人，想着無論如何都要靠近小世子。“嗯，我知道，”小世子晶亮亮的眼睛看過來，“我派了侍衛去你家醫館，聽到你說要進王府爲奴爲婢，只爲佑我此生平安喜樂。”“你那個時候就派人跟着我啦”我拍了一下世子後背，“那我說的話不是都讓你知道了”虧我還小心謹慎地行事。“嗯，”世子點頭，語氣帶着笑意：“在竹苑你膽大包天，一巴掌將我拍吐血，轉頭又叮囑沈芃謹言慎行。”小世子依舊攬着我，仰頭鄭重看我：“我堂堂奕親王世子，自孃胎就被人懼怕敬畏，生來便就權勢滔天。沒想到終有一日竟被小小醫童揚言佑護憐惜，那一刻起，我此生不會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