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他就在我跟前,且康里布達不是武功高強又一天到晚神神祕祕的嗎?他自己熟知這一點,以爲我會選擇風險轉嫁。但我沒有答應。”沈書道,“由於他有撒謊的前科,可信度不好說。只是,關於這個殺手組織康里布達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這個組織辦事不收錢,收的是世祖重用的大臣伯顏曾經分發給王公貴族的印章。”
“但要說這樣就能找到傳國玉璽,也太牽強了。”沈書道,“傳國玉璽不同於歷代皇帝所用的御印。即便伯顏真的是扣下了傳國玉璽,何以會有人向真金妃獻上這枚傳國玉璽?我總覺得他沒有說真話,而且,既然他不打算把銀幣給平金坊,爲什麼又想把這東西弄到手呢?”
穆華林神色變得漫不經心,他喝了一口茶,沒有看沈書,彷彿陷入了沉思。
當初向真金妃獻上傳國玉璽的,正是木華黎的後人,不過這些都是傳聞,是否確有其事還不清楚。沈書也不方便跟穆華林問明,上次抓了兩個哈麻派來刺殺穆華林的蒙古人帖木兒和赤沙,帖木兒讓穆華林以“木華黎”的名義起誓只要他們如實回答問題,就放他們平安離開。
沈書記得高榮珪也在場。
所以穆華林說的高榮珪是在盯他,也不無可能。眼下最緊要的是,如果康里布達真的是受人脅迫,只要把他姐救出來,承了這麼個天大的恩情,康里布達應該就會說實話了。
“也未必,你救他性命,不是天大的恩情嗎?他也沒有就因爲這個對你坦誠。”穆華林當即指出,“你有一個弱點,太相信人性本善。如果考慮問題以人性爲核心,則很容易判斷失誤。世上沒有比人心更難測的東西,人心纔是最不可信的。”
沈書一想,好像真的是這樣,歉然一笑,朝穆華林道:“徒兒受教。”
“不過這不是戰場,犯錯也無關緊要。”穆華林起身,“我陪你們走一趟。”
沈書倏然臉紅,他原是想叫高榮珪陪他和李恕去平金坊,既然穆華林去,那就不便再叫高榮珪了。
沈書朝窗戶匆促一瞥,見無人經過,問穆華林:“現在就去?”
“沒火了,我去拿點炭。”穆華林眉一揚,“今夜,過了子時出門。”
“我也能去?”話一出口,沈書心裏砰砰的跳,手指把茶杯緊緊捏着。
“爲什麼不能?”穆華林露出笑容,“只要你真的想去。”
沈書禁不住歡呼起來,撲到穆華林的背上,吊着他師父的脖子又跳又叫,一溜煙地衝出門去。
·
是夜,天氣異常寒冷,風颳得也猛,空氣中似乎醞釀着一場即將到來的大雪。
沈書和李恕穿上了穆華林準備的夜行衣,這還是沈書第一次跟穆華林一起幹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他有些興奮,又有些不解。
“他也去?”
姍姍來遲的高榮珪倚在門上,即便蒙面,他瘦竹竿的身材過於扎眼,幾人都相熟,一眼便能認出來是他。
“多一個高手,成功的機會大一點。”黑布上方露出穆華林深邃的眼。
高榮珪背脊離開門,快如閃電地出手扯掉李恕的蒙臉布。
李恕壓抑住幾乎脫口而出的大叫,以免被院子裏其他人聽見,要是讓紀逐鳶知道大半夜搞這種危險行動……想到這裏,李恕渾身一哆嗦,憋着一股火,凶神惡煞地對高榮珪低吼:“還給我!”
高榮珪抓蒙臉布那隻手向上擡高,李恕的個子完全不能跟他比,踮起腳尖也夠不着。
“你長得這麼黑,蒙面不蒙面有什麼差別?反正也看不清你是誰。”
李恕:“……”
馬蹄聲踢踏踢踏,離開不到片刻的穆華林牽來一匹馬,他嘴脣含住手指,對斜後方的黑暗吹了個口哨。
另一匹馬搖頭擺尾地走出來,也跟了過來。
“我帶我徒弟,你帶你徒弟。”話音未落,穆華林橫過一臂,將沈書抱上馬,翻身坐到沈書身後,一手提拎馬繮。
李恕忍無可忍地叫道:“我不是他徒弟!”
“閉嘴吧你。”高榮珪提腳就踹。
李恕麻溜地閃開,逼不得已,踩着馬磴子,使出喫奶的勁雙手抓住馬鞍,坐上馬背的一瞬間,重心不穩地往前撲在馬脖子上,下意識地抱緊了馬脖子。這一下勒得馬兒煩躁地刨了一下蹄。
李恕“啊”了一聲,便即聽見高榮珪哈哈大笑的聲音,頓時耳朵通紅,心中暗罵了八百遍這王八蛋。
王八蛋也上了馬,從李恕背後控馬。
朔風一起,飛掠而出的雄健馬軀在黑夜裏直如電光擦地一般,馬蹄聲震碎長夜,帶着四人狂奔而出。
坐在馬前,冷風吹得沈書眼睛都睜不開,猛烈的一個噴嚏打得鼻涕直流。穆華林把馬勒停,單手解開脖子上的繫帶,振臂揮出,玄色的大氅迎風抖出,有如獵獵旌旗,環繞合圍到沈書身上。
乍然停止前進,沈書耳朵和鼻子都被凍得有點疼,他聽見穆華林低沉的嗓音說:“披上,把臉裹着。”
“我有蒙臉布……”沈書話音未落,鼻子發癢,驚天動地地打了個噴嚏。
“到地方再用,省得吹不見了。”
沈書正想說師父您不也蒙臉嗎,匆促間回頭一看,穆華林的蒙臉布也沒拴。
高榮珪喘着氣喊:“怎麼停下來了?”他放慢馬速,身前坐着一臉蒼白,顯然被馬顛得七葷八素的李恕。李恕把嘴緊緊按着,面部扭曲。
“你要是敢吐。”高榮珪慢條斯理地湊到李恕的耳畔。
威脅的話尚未說完,李恕連連擺手,表示我不會吐,我就是嚥下去也絕對不會吐出來。
“出發!”隨着穆華林一聲令下,駿馬撒開四蹄,再次奔出。
高榮珪罵道:“老子剛停你就跑,操,這麼冷的天,王八羔子,我怎麼就會聽你的?”他危險的眼神落在李恕的臉上。
李恕雙眼瞪大,伸長脖子,使勁吞嚥了一下,忙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沒指望你能知道些什麼!”高榮珪沒好氣地說,撥轉馬頭,竟像是要走回頭路。
“哎,高大俠,都到這兒了,你不是要回去吧?”李恕急得叫喚。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