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89章 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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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書到書房時,李恕還在,連樣子也不做,端着一盞茶,一條腿蹺在另一邊膝蓋上。

    看見沈書,李恕放下茶盞,嗤了一聲:“你怎麼也來了?嘿,我專門給你哥騰地方,他也不知道抓緊點,竟還讓你跑了。”

    沈書只聽不見,找了一本朱子,端端正正坐到書桌後面。

    李恕嘖嘖兩聲,不再提這話,放下腿來,正經道:“要不我還是往文忠那裏走一趟去。”

    沈書手裏的書耷在桌上,想了想,道:“我早上離開的時候,文忠去軍營找他哥了,人不一定在總兵府。算了,晚上找我師父一問便知。”

    “等你哥住到軍營裏去,我看我們要不要搬到總兵府,說是伴讀,早晚也是文忠的幕僚,住在他那裏豈不比在這裏方便。”

    這沈書倒是還沒想過,並非沈書想不到,而是他隱約有些牴觸搬去總兵府裏。

    “再說吧,我哥也未必就要住到軍營裏。”

    李恕沉吟不語。

    沈書看了李恕一眼,思忖道:“你若想去,趕明兒跟文忠說一聲,你就搬過去,有什麼你回來給我說一聲也成。”

    “我再考慮考慮。”說着,李恕把茶盞端起來,吃了一口,他脣上一片青,細細的鬍鬚長了出來,平添幾分年歲,實則也不到二十。

    “輿圖是交上去了,我在想,若郭公能成事,三五年間,早晚還是得開始屯田。”沈書從架子上取下一杆筆,把在手上玩,一面說,“軍隊每到一地,便是掃蕩劫掠,每每坐喫山空,就要移兵就食。遠了不說,先前滁州軍進城,搶了別人家的女子,想必金銀糧米也多有搜刮。這一遭孫德崖進城,直接讓手下兵馬住到民家,喫用住都是搶別人的。我早上在街頭聽人議論,有人問進城的都是誰,你猜旁人都怎麼回答?”

    “莫非有人識得孫德崖?”李恕道。

    沈書搖頭:“旁人回答左不過又是濠州、滁州過來的兵馬。”

    “嘿,這幾日不是派了不少人在城裏安撫,怎麼他們覺着我們跟孫德崖是一夥的了?”頓了頓,李恕又道,“不過孫德崖的手下也太缺德帶冒煙兒了,怎麼能直接住到別人家裏?他是起事還是藉着起事當劫匪啊?”

    沈書眼珠一轉,擡起頭來看李恕:“原是被打家劫舍欺負慣了,才起的事,起事之後卻又離鄉背井去別的地方打家劫舍。爲什麼各地一有人起事,便有人蜂擁而至?”

    李恕抿着脣不答。

    “無非是不想做那被人搶的,反過來要做搶人的。”

    李恕訕訕一笑:“話要是都說穿了,就不大中聽了。”

    “這不是你我二人,私下裏渾說。這話我自然不在文忠跟前說,將來也不會在哪個大人面前說。”沈書道。

    李恕點頭:“你是比我心裏有數,不過白提醒你一句。”他好似在思索什麼事,卻未曾說開。

    “我也沒什麼數,走一步看一步,今天跟我哥去集市看了,現在米要十緡一斗,一人一天只能買半升米一斤面。帶過來的大軍就有數萬,和州也吃不了多久。早晚得定下來,勸課農桑,屯田養兵。手裏沒有一年的餘糧,一旦被圍就完了。改天我讓那兩個在平章府用過事的找本農桑輯要來,咱倆都得看。”

    李恕聽了色變,一隻手托住腦袋,手肘撐在桌上,只覺得頭大如鬥,拿眼睛不住瞟沈書,氣悶道:“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你跟我爹找來成日裏拿戒尺抽我的許夫子沒個兩樣。”

    “那我還差得遠了,起碼差一把戒尺。”沈書調侃李恕道,“你要在總兵府裏混口飯喫,將來在朱家手底下混口飯喫,讓你打仗你要去的話,跟着我哥去也行。”

    李恕吃了蒼蠅似的,也不說不去。

    “不願意上戰場殺人,要得個體面輕鬆就做文差,咱倆要學的還多。你要只是想給文忠做個幫閒跑腿,那不看也成。”沈書道。

    “看,看,你找來我就看。”李恕嘆了口氣,嘀咕道,“不知道你哥怎麼受得了你,你怎麼不叫你哥讀書吶?”

    沈書撇嘴道:“以前也叫,叫不住,我爹都拿他沒法子。一叫他讀書,他不是要去放牛犁地了,就是他娘叫他去上山撿柴了。結果不過是找地方躲着陰涼睡大覺,各人有各人緣法,能有一兩樣傍身的手段就行了。”

    “我也……”李恕才張嘴。

    沈書便接過去說:“你也什麼?”

    二人大眼瞪小眼,李恕仔細尋思了一下,打仗他不行,在家又是個成日裏混使老子錢的商賈家嬌慣的兒子,他還真不知道能幹點啥,養蛐蛐喫花酒是樂子,卻賺不了錢還得花錢。姑且只有忍了。

    是夜把飯吃了,紀逐鳶帶着沈書,也算散步消食,到了總兵府,沈書手裏有牌子,帶個把人進去還不成問題。

    然而進了總兵府,卻換了紀逐鳶帶路,他上回來已弄清楚穆華林住在哪兒。沈書與紀逐鳶說,路上要是碰到人問,他來答話,就說是找朱文忠來的。

    想不到運氣倒好,一路都沒碰見什麼人,幾次有巡邏的兵將經過,見到沈書腰上掛的牌子,都沒來問話。

    穆華林的房間裏亮着燈,紀逐鳶上去敲門。

    門從裏開,穆華林打赤腳趿着木屐,沈書見他挽着一邊褲腿,下意識便望向屋內,果然穆華林已經在洗腳。

    穆華林把兄弟兩個讓進屋裏,關好門,示意他們隨便坐,自去旁邊胡椅上坐着,捲起褲腿,把腳伸到洗腳盆裏的熱水中。

    “茶壺裏是清水,若渴了就自己倒。”穆華林腳踩在有些燙的水裏,先問沈書他們兩個過來路上有沒有什麼人瞧見。

    “遇到巡邏的兩隊兵,沒問話。”沈書答道,扭頭看了一圈,才說,“師父你一個人住這麼大一間房子?”

    “原是六個人一間,我是韃子,沒人跟我住。”穆華林調侃道,脣角微泛起一絲笑,顯然並不在意。

    “今天上午來總兵府的那隊人馬,是孫德崖的人嗎?”沈書不繞圈子,直接就問。

    “嗯,我還瞧見你了。”穆華林道,“孫德崖帶着一隊親兵,朱元璋忌憚他城外的人馬,迎進來以後不到兩個時辰,便在城裏安排了幾百戶人家給孫德崖的親兵隊伍住。”

    “有這麼多空着的人戶?”那是不可能的,沈書才畫了和州的輿圖,心裏有數。

    穆華林看了沈書半晌,臉色陰沉:“自然是把原先的住戶趕出來一些,騰給他的人住。孫德崖說他只是因爲軍隊連日來缺糧,難得喫上一口飽飯,借和州的地界,讓弟兄們喫兩天飽飯,再捎帶一些糧食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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